天航文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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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形人CH05
第五章、集體恐慌
◇
黃昏時分,馬弗氣喘吁吁地走在通往布蘭伯斯特的路上。他走得很急,通紅的臉上流露驚恐與疲憊。有個聲音伴隨著他,三不五時會被看不見的手碰到。「下次,如果你再想逃跑……」隱形人說。「嗚!我的肩膀腫得很厲害。」馬弗說。「我會殺了你。」隱形人說出未說完的話。「我不是想要逃跑。」馬弗快哭出來了。「我發誓不是。我不知道走到那邊要轉彎!我怎麼會知道要轉彎?而且你已經揍過我了……」「你如果不小心點,我還會揍你的。」馬弗安靜下來,神情沮喪。原來剛剛隱形人進入會客廳取回研究筆記,就由馬弗在院子裡接應。離開小鎮之前,隱形人還做了不少「有趣」的事。他破壞了旅舍的玻璃窗,又切斷了別人家裡的電報線。在路上,他見人就打,見人就踹,看到有情侶在盪鞦韆,就將他們和鞦韆纏在一起。看著鄉民在喧譁聲中落荒而逃,隱形人滿意地笑了。「讓那些鄉巴佬發現了我的秘密,真是有夠麻煩的。本來沒有人知道我是隱形人!這下要怎麼辦?」「我又要怎麼辦?」馬弗在心裡嘀咕。「事情傳開了,明天就會上報。所有人都會來找我,所有人都會提高警覺……」隱形人說到這裡,突然開始罵髒話。馬弗越來越沮喪,不自覺放慢腳步。「走快點!」隱形人呼喝。馬弗嚇得臉色發灰。「別弄丟筆記啊!笨蛋。」隱形人大聲責罵:「現實就是我非用你不可……你是把爛工具,但我只能用你了。」「我是把很可憐的工具。」馬弗說。「沒錯。」「我是你能找到最爛的工具。我力氣不大,心臟不夠大顆。剛剛那件事,我辦成了,但說真的,我有可能會弄丟你這三本筆記。」「所以呢?」隱形人說。「我的膽量和力量都不足以達到你的要求。」「我會鞭策你的。」「我不想幹了。我不想搞砸你的計畫……但這很難說啊!因為我笨手笨腳。」隱形人以嚴峻的語氣說:「你最好不要。」「我想死。這樣不對。你必須承認……我有權自殺……」馬弗說。「走快點!」馬弗加快步伐,兩人默默又走了一會兒路。「這樣幫你,對我有甚麼好處?」馬弗嘗試討價還價,但一開口就用錯了軟弱的語氣。「哼!閉嘴!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。照我的吩咐去做。你是笨蛋,但你不會……」「我真的不是合適的人選……」「再不閉嘴,我就扭斷你的手腕。我要想一想……」隱形人說。沒多久,他們在樹林的空隙中看見兩道黃光,還有教堂的方塔。隱形人在馬弗的耳邊說:「我會繼續搭著你的肩膀。你給我穿過這座村子,直接通過。別耍花樣,不然你不會有好下場。」「我知道。我很清楚。」馬弗嘆氣。這個垂頭喪氣的男人穿越小村莊的街道,消失在街燈照不到的黑暗中。
第二天早上十點,在斯托港那一排小旅店的外面,馬弗神情困倦,邋裡邋遢的坐在板凳上。昨天偷來的筆記,現在就放在他的身後,不過已經換成用細繩綑綁。一個老水手步出旅店,拿著報紙在馬弗身旁坐下。「天氣不錯。」老水手說。馬弗左顧右盼,惶恐不安。「很不錯……」水手拿出牙籤,邊掏牙邊打量馬弗。「看書呀?」水手突然問。馬弗嚇了一跳,看了厚厚的筆記一眼。「噢,對……是書。」「書裡會記載很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說。「我相信是這樣。」馬弗說。「書以外的世界也有很多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說。「一點也沒錯。」馬弗看了看水手,又看了看周圍。「今天的報紙也刊登了很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拿出一份報紙。「這份報紙有一篇關於隱形人的報導呢!」馬弗嘴角一歪,搔了搔臉,發覺自己耳朵發燙。他作賊心虛地問:「哪裡有隱形人呢?澳洲?美洲?」「都不是。就在這裡。」水手說。「真的?隱形人?他要幹嘛?」馬弗問。「甚麼都幹了!」水手目不轉睛瞪著馬弗說:「幹了很多該死的事!」「我已經四天沒看報紙了。」馬弗說。「他一開始出現在伊平鎮。沒人知道他的來歷。這篇報導叫《伊平鎮奇聞怪事》,報紙上說證據確鑿,有牧師和醫生的指證等等。據說他住在『車和馬旅舍』,期間沒人知道他的秘密,直到旅舍中發生爭吵,有人扯下他的繃帶,大家發現他的頭是隱形的,才動手要逮捕他……但他脫光了衣服,成功逃跑,並在掙扎的過程中打傷了警察。」「天呀!他還有幹別的壞事嗎?」馬弗緊張地問。「這樣還不夠嗎?我覺得這樣就很壞了。」水手問。「他沒有幫手吧……報紙上沒說他有幫手吧?」馬弗焦急地問。「沒有。感謝老天,就他一個。」水手緩緩點頭。「老實說,我很不安!隱形人如今在逃,很可能過來斯托港這邊。想想他有能力幹的壞事,如果他突然要對你下手怎麼辦?如果他想搶劫,誰能阻止他?他可以輕鬆闖入民宅行竊,可以大搖大擺穿越警方的封鎖線呢!」馬弗從頭到尾都在左顧右盼,側耳傾聽,觀察任何細微的動靜。他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,壓低聲音對水手說:「事實上,我剛好知道一些關於這個隱形人的事。透過私人的消息來源。」「是嗎?」水手感到好奇。「可以請問……」「聽好了……」馬弗神秘兮兮地說。接著他的表情突然改變,露出吃痛的樣子,叫出一聲:「噢!」「怎麼了?」水手問。「牙痛。」馬弗伸手捂住耳朵,另一隻手抓起地上的筆記。「我該走了。」眼見馬弗快要離開,老水手不忿地說:「你不是有隱形人的事要告訴我嗎?」馬弗似乎在自言自語。「騙局……」有個聲音出現。馬弗跟著說:「隱形人的事是個騙局。」「但是報紙上有寫。」水手說。「是騙局。」馬弗斬釘截鐵地說:「我認識當初編造這個謊言的傢伙。根本沒有隱形人。」老水手握著報紙,瞪著他問:「那你還讓我唸完整篇報導?讓我這樣出糗很好玩嗎?」他越說越怒,握緊拳頭。「我滔滔不絕講了十分鐘,而你這個大肚子混蛋好沒禮貌……」「走。」馬弗聽見耳邊的聲音,便立刻轉身,以奇特的姿勢快步走開。老水手氣呼呼地看著對方越走越遠。「臭小子!我就證明給你看,你這個笨蛋都在胡扯!明明報紙上都有報導,你卻要欺我無知!」就在此時,半空中出現一疊飛起來的鈔票,簡直令老水手看得目瞪口呆。那一天斯托港鬧出了大新聞,很多鈔票都由商店裡飛出來,悄無聲息貼著牆壁飄浮。不僅是商店,連銀行也遭殃,有時候那些鈔票會被塞進紙袋,一遇見途人就會迅速繞過。這些錢,當然是進了某個人的口袋。
傍晚時分,甘寶醫生坐在能夠俯瞰城景的書房裡。他看到日落的餘暉勾勒出山丘的輪廓。突然,他看見山丘上來了個黑色的人影,這個人是矮個子,戴著高帽,奔行甚速。遠遠傳來他的驚叫聲,說甚麼:「隱形人來啦!」「又來一個傻瓜。」甘寶醫生嘆息。「就跟今天早上撞上我的那個混蛋一樣,叫甚麼『隱形人來啦』。這些人怎會這麼迷信?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活在十三世紀。」甘寶醫生一說完,就回去他的寫字桌,繼續工作。
那傢伙跑得東倒西歪,瞳孔放大,站在甘寶醫生家門外的路人一看見他,彷彿都感受到同樣的驚恐感。這個人口吐白沫,氣喘如牛,令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,詢問他究竟在急甚麼。沒多久,路人聽見街上的狗慘叫,又看見那條狗躲起來了。他們正自納罕之際,身邊就有一陣怪風經過,怪風伴隨著「蹬、蹬、蹬」的腳步聲和人類的喘息聲。路人開始尖叫,落荒而逃。恐慌是本能,人人衝入屋內,關門上鎖。轉眼之間,恐懼已經蔓延到整個鎮上。「隱形人來啦!隱形人來啦!」
「歡樂板球員」旅舍位於山腳下。酒保靠著吧台,在跟一名車夫聊天。旁邊還有個身穿灰衣的黑鬍子男人,一邊喝酒一邊跟休班警察閒聊,一口美國英語的口音。「外面在叫甚麼?」車夫走到窗口看了看。剛好有人在窗外跑過。「失火吧?大概。」酒保說。腳步聲迫近,步伐異常沉重,旅舍的門被用力推開,來者是衣冠不整的馬弗。馬弗匆匆衝進來後,連忙轉身關門,沒想到那道門被一條帶子扯住,固定在半開的位置。馬弗極是驚慌,向旅舍裡的人呼救:「來了!隱形人要來了!隱形人在追我!快幫我!」「誰要來了?在鬧甚麼?」休班警一邊說,一邊走到門口,解開那條帶子,用力把門關上。「拜託讓我躲到裡面。」馬弗磕磕絆絆,語帶哭音,但始終緊抱手上厚厚的三本筆記。「讓我進去裡面,找個房間鎖起來。他在追我……他說要殺了我。」黑鬍子男人關上另外一扇門,向馬弗問:「門關上了,你現在很安全。到底是甚麼回事?」「讓我躲起來!」馬弗尖叫的時候,門外突然有人撞門,接著傳出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。休班警隔著門問:「哈囉!是誰在外面?」馬弗衝向看起來像門的牆板,喊道:「他會殺我,他有刀!」「這裡,進來。」酒保拉開吧台的擋門。在敲門聲響徹之際,馬弗衝入吧台,尖叫道:「不要開門!千萬不要開門!」「你說是隱形人嗎?」黑鬍子男人把手放在身後。「我倒是想見一見他哩!」旅舍的窗戶突然被砸爛,街上的行人尖叫走避。休班警本來坐著監視窗外,這時跳下椅子,揚了揚眉。酒保把馬弗推進吧台後面的休息室,再直視破碎的窗口,隨即走到其他人的身旁。酒吧突然陷入肅靜。「如果我有帶警棍就好了!」休班警遲疑不決,緩緩走近門口。「只要我們一開門,他就會闖進來。」「那就別急著開門。」車夫緊張地說。「拉開門閂。讓他進來……」黑鬍子男人揚起手中的左輪手槍。「不可以。那是謀殺。」休班警說。「我知道我在哪個國家。」黑鬍子男人彎著腰舉槍。「我會射他的腳。拉開門閂吧!」酒保、車夫、休班警嚴陣以待。「進來!」黑鬍子沉聲喊話,面對解開了門閂的門,把手槍藏在身後。沒人開門。五分鐘後,馬弗由吧台探出頭來,提醒一聲:「所有門都關好了嗎?隱形人會繞著這座建築物徘徊,他跟魔鬼一樣狡詐。」「天呀!」酒保大叫。「後面還有門! 後院的門!」酒保衝向酒吧後面。隔了半晌,他拿著一把切肉刀回來。「後門真的開了!」車夫說:「他可能已經潛進來了!」酒保說:「他不在廚房。廚房裡有兩個女人,我用這把刀對著空氣亂砍過一遍。她們也沒注意到異常的事……」黑鬍子再度舉起手槍。就在此時,吧台的擋門突然解鎖,接著吧台休息室的門也遭撞開。眾人聽見馬弗發出野兔般的尖叫聲,便連忙翻越吧台,趕去救他。砰!黑鬍子開槍,休息室的更衣鏡當場粉碎。酒保進入休息室,看見馬弗縮成一團,躺在通往後院和廚房的門前。當眾人遲疑之際,那扇門突然被人拉開,馬弗被拖入了廚房,接著就傳來一陣鍋子摔落的聲響和女人的尖叫聲。馬弗一度想爬回來,但又被強行拖向廚房裡面,門閂發出卡卡的聲音。休班警推開酒保衝上前面,抓住隱形人的手腕,不料臉部中拳,向後倒落。馬弗乘機拼命掙扎,爬到門後暫避。接著,車夫抓住了看不見的東西,喊道:「我抓到他了!」酒保也出手抓向看不見的東西,叫道:「在這裡!」一陣混戰之中,馬弗爬過一眾男人的大腿,順利逃回吧台。廚房中的混戰繼續,隱形人發出暴怒的咆哮聲,車夫被踹了一腳。一會過後,人人都抓空了,現在只是在跟一團空氣搏鬥。「他跑去那兒了?出去了嗎?」黑鬍子男人問。「這邊!」休班警跑進院子,隨即停步。一塊磁磚掠過他的腦側,砸中廚房裡的陶器。「看我的!」黑鬍子男人大叫,朝磁磚飛來的方向連開五槍——砰!砰!砰!砰!砰!槍聲消逝後,黑鬍子男人說:「五發子彈。一定打中。拿油燈來,去找屍體。」
隱形人CH06
第六章、不速之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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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寶醫生一直在書房專心工作,直到聽到外面的槍聲。砰、砰、砰、砰、砰!一槍緊接一槍。「哈囉?」甘寶咬著筆傾聽。「誰在開槍?那些混蛋又想幹嘛?」他走到南窗,凝望遠方的街道。「山丘下有人聚集,在『歡樂板球員』旅舍的外面。」甘寶怔怔地看了五分鐘,然後回到寫字桌再坐下。一小時後,門鈴響了。甘寶等女傭去應門,然後等她上樓通報,但她始終沒出現。「怎麼了?」他無法繼續工作,便起身下樓,在樓梯間向女傭問:「是不是有人送信來?」「不曉得。有人按了門鈴就跑,先生。」女傭回答。甘寶回到書房,繼續工作,直到凌晨兩點才完工。當他打完呵欠,便下樓前往廚房找酒喝。路經走廊的時候,他發現樓梯下方的地毯上有塊黑點。當他踏上樓梯,一回想那塊黑點,頓時察覺到異常之處,便立刻回到樓下,再蹲下身來查看。那是黏稠的血塊。甘寶拿起酒杯,回到樓上,注意有沒有其他血跡。忽然,他在自己房間的門外愕然停步,因為他發現門把上有血跡。他看了看自己的手,很乾淨。儘管滿腹疑惑,他還是直接走進房間,態度鎮定自若。他的目光一停留在床上,就發現床單上有一大片血跡。而另一側的床單上有壓痕,似乎剛剛有人坐在上面。然後,室內出現了低沉的人聲:「天呀!甘寶!」甘寶凝視著凌亂的床單。真的有人在說話嗎?甘寶左顧右盼,沒看出其他異樣之處。接著,洗手臺附近出現了腳步聲。就算受過高等教育,迷信仍是人的本能。一股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,他關上房門,放下酒杯,就進去看看。甘寶突然嚇了一跳。就在他與洗手臺之間的空中,竟飄著一團染血的繃帶!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:「甘寶!」「呃!」甘寶目瞪口呆。那聲音又說:「不用緊張。我是隱形人。」甘寶一時之間沉默起來,只是盯著眼前的繃帶。「隱形人……我還以為是騙人的。你包著繃帶嗎?」「對。」隱形人說。「不可能!應該只是鬼把戲!」甘寶說著,突然上前朝繃帶伸手,卻碰到了隱形的手指。甘寶連忙縮手,嚇得面無血色。「別緊張,甘寶,求求你大發慈悲,我迫切需要幫助……」隱形人伸手抓住甘寶的手臂。甘寶心中浮現想要逃跑的慾望,可是纏著繃帶的手抓著他的肩膀,把他推倒在床上。甘寶張口欲叫,隱形人撩起床單塞到他嘴裡。甘寶繼續奮力掙扎,拳打腳踢。隱形人在甘寶耳邊低吼:「講理一點,好嗎?你快要激怒我了!躺好別動,笨蛋!」甘寶掙扎片刻,終於安靜下來。「你敢叫的話,我就打爛你的臉。」隱形人說完放開手。「我是隱形人。我需要你的幫忙。我不想傷害你,但如果你不聽話,我就非傷害你不可。甘寶,你不記得我嗎?我是格里芬,你在倫敦大學學院的舊同學。」「讓我起來。讓我靜一靜。」甘寶坐起身來,揉了揉脖子。「我是大學學院的格里芬。我把自己變隱形了,我本來是普通人,一個你認識的人……」「格里芬?」甘寶問。「格里芬。」那個聲音回答:「比你年輕的學弟,皮膚非常白的白化症患者,六呎高,常常滿眼通紅,曾贏得化學獎章。」「我思緒有點亂。這跟格里芬有甚麼關係?」甘寶問。「我就是格里芬。」甘寶想了一想,又問:「甚麼魔法把你變成隱形人?」「不是魔法。是科學,合情合理的科學……」「太可怕了!」甘寶說。「是很可怕沒錯。我受傷了,又累又痛……甘寶,你是好人。請給我食物和飲水,讓我待在這裡。」甘寶看著繃帶在房間裡飄移,拉著一張椅子回到床邊。一陣吱吱作響之後,椅墊下陷了一吋。甘寶揉了揉眼睛,露出一個有點蠢的笑容。「至少比鬧鬼合理。」「謝天謝地,你開始講理了!」隱形人說。「或者是變傻了。」甘寶說。「給我來點威士忌。我只剩半條命。」「感覺不像呢。你在哪裡?我起來會撞到你嗎?噢,在這裡!好。威士忌?我要放在甚麼位置?」椅子吱吱作響,甘寶手中的酒杯被人拿走。酒杯凌空漂浮,甘寶看了,忍不住說:「肯定是催眠。你向我暗示說你隱形了。」「胡說。」「太瘋狂了。」「聽我說。我很餓……對沒穿衣服的人而言,晚上實在很冷。我需要衣服和食物。」隱形人說。「沒問題。這是我這輩子遇過最瘋狂的事。」甘寶下樓去拿食物,又幫他弄來一件暗紅色的睡袍。隱形人開始狼吞虎嚥。「我闖入你家包紮傷口,實在是我近期最走運的事!我今晚打算在你這裡過夜。原來我的血塊一凝固就會現形。我改變的只有活體組織……」「你是怎麼辦到的?」甘寶非常好奇。「從實招來。整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合理。」「其實很合理。非常合理。」隱形人說。甘寶看著空蕩蕩的睡袍抓起酒瓶喝酒,又問:「之前我聽到了槍聲。誰開的槍?怎麼回事?」「有個笨蛋,我的助手……該死的!他偷走我的錢。」「他也是隱形人嗎?」「不是。」「然後呢?」「可以再給我多拿點吃的嗎?我又餓又痛,而你要我現在交代事發經過?」甘寶起身。「不是你開的槍?」「不是。」這位不速之客回答:「一個我沒見過的蠢蛋亂開槍。他們都被嚇倒了。他們全都怕我。該死的!甘寶,我要吃東西。」甘寶再去廚房搜刮食物。隱形人吃完之後,一邊抽雪茄,一邊講出一堆讚美甘寶的廢話。「你是怎麼隱形的?」甘寶心急知道真相。隱形人不耐煩地說:「看在老天的份上,讓我安安靜靜抽個煙好嗎?抽完煙,我再告訴你。」但那天晚上他始終沒說出真相。隱形人的手腕越來越痛,他發燒了,疲憊不堪,開始胡言亂語,氣呼呼地說起馬弗的事。甘寶只好靠自己努力拼湊真相。隱形人說了一遍又遍:「馬弗怕我,我看得出來。他怕我,他本來就想出賣我!我真是太蠢了!我早該殺了他的!」「那些錢是哪裡來的?」甘寶問得相當突然。隱形人沉默片刻,才說:「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。我得先補眠。」「好吧……我借我的房間給你。就是這個房間。」「可是我怎麼睡得著?如果我睡了,馬弗就會逃掉!」「你的槍傷怎麼樣?」甘寶突然又問。「不礙事。皮肉傷。噢,天呀!我好想睡覺!」「為甚麼不睡?」隱形人緩緩說道:「因為我不想被逮捕。」甘寶吃了一驚。「我真蠢!」隱形人拍了桌子一下。「我把這個想法放進你的腦袋裡了。」
隱形人睡著後,甘寶開始琢磨整件事情。他拿起當天的早報,閱讀〈伊平鎮奇聞怪事〉的報導。「繃帶人!喬裝!遮遮掩飾!隱形人的悲劇……他到底做了甚麼蠢事?」甘寶丟下這份早報,接著拿起另一份報紙。「就看看有沒有真相。」甘寶攤開報紙,標題呈現眼前:〈薩塞克斯郡整座小鎮陷入恐慌!〉「天呀!」甘寶專注閱讀發生在伊平鎮的事件。他唸了出來:「在街上胡亂揍人、警員昏迷不醒、哈斯特先生身受重傷——詭異景象難以言喻。教區牧師受辱、女人擔驚受怕、窗戶全破……」甘寶丟下報紙,目光痴呆。當他再讀一次報導,便萌生一個疑問:「但是那個流浪漢是甚麼時候出現的?隱形人為甚麼要追殺流浪漢?」結論即隨在他的腦海浮現:「他不但隱形,還是個瘋子!有殺人傾向!」黎明時分,甘寶依然在餐廳踱步,消化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。傭人睡眼惺忪地出現。甘寶吩咐傭人在書房準備兩人份的早餐,然後待在一樓和地下室,盡量不要上樓。接著他繼續在餐廳踱步,直到早報送來為止。報上提到昨天發生的事件。甘寶透過這篇報導,推測「歡樂板球員」事件的始末,還看到了馬弗的全名。馬弗對記者說:「他強制我跟在他身邊二十四個小時。」不過沒提到隱形人和他之間的關係,也沒有提到關於那些錢的事。甘寶派傭人出門,去把所有早報都買一份回來。他心亂如麻:「根據報紙的描述,他會在盛怒之下發狂!他可能會幹出很多可怕的事!而他竟然就在我家裡睡覺!我該怎麼辦?」甘寶走向角落的小書桌,寫了封信,塞入信封,收信人的名字是「艾戴上校」。這時候,甘寶聽見了樓上臥室的腳步聲,知道是隱形人醒來了。接著由樓上傳來了砸椅子的聲音,似乎連洗手臺也砸爛了。甘寶快步上樓,大力敲門。
隱形人CH02
第二章、實驗調查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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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陌生人的行李隨馬車穿越融雪而來。行李當中包括兩個大皮箱,另外還有一箱書和十幾個條板木箱,裝滿禾稈草和玻璃瓶罐。霍爾先生好奇出來看看,和郵遞員菲倫賽閒聊。這時候,陌生人全身包得密不透風,不耐煩地出門,走近菲倫賽的馬車,沒有留意到菲倫賽的狗。「把箱子搬進來!我等得夠久了。」陌生人走下台階,想去搬小條板箱。菲倫賽的狗突然跳起,朝他的手套直撲上去。霍爾先生連忙退開,因為他很怕狗。菲倫賽大叫:「躺下!」同時抽出鞭子。他們看到狗嘴從陌生人的手上滑開,跟著又往旁一跳,咬住陌生人的腳,發出褲管撕裂的聲響。然後菲倫賽的鞭子抽過來,狗兒慘叫一聲,躲到馬車的車輪下。一切在彈指之間發生,完全沒人說話,沒人叫喊。陌生人看了看自己被咬破的手套和褲子,接著他轉身衝上台階,進入旅舍,看來是要回去房間。「壞傢伙!」菲倫賽說著跳下馬車,舉起鞭子,狗兒一直躲在車輪後面。「過來!你最好給我過來!」「他被咬了。我要去看一看他。」霍爾先生跑入旅舍,在走廊上遇見老婆,便立刻告訴她:「郵遞員的狗咬傷了客人!」霍爾先生直奔二樓,客房的門微開。他沒敲門,直接推門進去。百葉簾都放下來,房內光線陰暗。霍爾先生瞥見一幅極度詭異的景象——似乎有條沒有手掌的手臂朝他揮來,另外還有一張有三個大洞的白臉。接著霍爾先生感覺胸口遭受重擊,被人往後推,房門當面狠狠關上,隨即上鎖。事情發生得太快,霍爾先生搞不清楚剛剛看到了甚麼,只能站在陰暗的樓梯小平台上發呆。兩分鐘後,他又回到「車和馬旅舍」的正門外面。菲倫賽重複事發經過,霍爾太太指責他的狗咬她的住客,對街的雜貨店老闆哈斯特過來打聽八卦,鐵匠山迪就來說三道四。加上圍觀的女人和小孩,所有鄉民都在大放厥詞:「我才不會讓狗咬我呢!」、「這種狗有問題!」、「它為甚麼咬他?」……霍爾先生站在台階上聽著,努力回想剛剛在樓上看見的情景。可惜,他的字彙有限,無法向別人形容他看到的景象。「那位住客怎麼樣啦?」霍爾太太問。「他說他不要人幫忙。我們最好把他的行李搬進去。」霍爾先生回答。「傷口應該要立刻消毒。」哈斯特先生說。「如果是我,就會射殺那條狗。」人群中有個女人插嘴。狗突然又開始狂吠。「快點!」陌生人出現了,他就站在門口,拉高衣領,壓低帽緣。「快點幫我把東西搬進來!」鄉民當中,某個不知名的圍觀者指出:「他換了褲子和手套呢!」「先生,你有受傷嗎?很抱歉我的狗——」菲倫賽上前道歉。「我沒受傷。皮都沒破。快點搬東西。」陌生人回應。霍爾先生發誓有聽到他罵髒話。當行李搬進了會客廳,陌生人迫不及待開箱。滿滿都是裝了粉末和藥水的玻璃瓶,還有天秤、試管等實驗用品。鎮上的藥局都沒有這麼多瓶瓶罐罐。六個箱子都是這樣東西,陌生人翻完東西後,立刻開始工作,完全不管滿地的禾稈草和還在屋外的那箱書,也不管其他搬到樓上去的行李。霍爾太太送晚餐過去會客廳,只見陌生人完全埋首工作,竟沒聽見她走了進來。當她刻意大聲放下餐盤,他才微微轉頭,又立刻轉開。他現在沒戴大墨鏡,在霍爾太太的眼中,他的雙眼就像兩個大洞。陌生人忽然戴起眼鏡,然後轉身面對她。她正要抱怨滿地都是禾稈草,結果被他搶話:「我希望妳進來前最好先敲門。」「我有敲,只是——」霍爾太太只說到一半,陌生人已打斷:「或許妳有敲門。但是我做實驗時非常專注,只要有一點打擾,一點開門聲,都會影響我緊急重要的實驗——我必須請妳——」「好的,先生。你喜歡的話,隨時可以鎖門。」「好主意。」陌生人說。「至於這堆禾稈草,先生,如果我可以清——」「不。如果禾稈草造成困擾,請妳記在賬上。」他低聲嘀咕了幾個字,聽起來很像髒話。陌生人站在原地,散發著戾氣,一手拿著玻璃瓶,一手拿著試管,古怪的模樣令霍爾太太戰戰兢兢。但她是個果敢的女人,終於主動開口: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我想知道,先生,你要付多少錢——」「一先令——記在賬上。一先令夠了吧?」「那就這樣。」霍爾太太將桌布鋪在桌上。陌生人轉身坐下,外套衣領朝向她。之後,他一整個下午都鎖著門工作,基本上靜悄悄的。不過會客廳曾一度傳出玻璃瓶碰撞般的巨響,然後好像有玻璃摔破的聲音,還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。霍爾太太擔心出事,走近門口偷聽,就是不敢敲門。只聽到陌生人自言自語的叫聲:「我不能這樣下去了!不能這樣下去!三十萬、四十萬!數值太高!我一輩子都會這樣了!耐心!要有耐心……蠢死了!蠢死了!」吧台那邊傳來聲響,霍爾太太不情願地走去查看。當她再度回來,會客廳裡已經安靜下來,看來陌生人又開始專心工作。後來,當霍爾太太端茶進去,發現屋角有一堆碎玻璃,還有擦不乾淨的金色污痕。「這是甚麼回事啦?」她忍不住問。「都記在賬上!別來管我!如果有甚麼損毀,都給我記在賬上。」陌生人喝罵完畢,繼續在面前的筆記本上寫字。
當晚,鄉間的啤酒館。「我告訴你一件事。」菲倫賽神秘兮兮地說。「甚麼事?」泰迪問。「你們在談論的那個傢伙,被我的狗咬的那個呢……呵,他是黑人。至少他的腳是黑色的。我有看到他褲子和手套破掉的地方。正常來說,應該會看到皮膚的顏色,對不對?沒有,真的沒有,那裡只有一片漆黑,就跟我的黑帽一樣黑。」泰迪說:「可是,他的鼻子是粉紅色的!」菲倫賽沉吟道:「那倒是沒錯。我也知道。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。泰迪,那傢伙是雜種……他的身體黑一塊、白一塊的。因為混血,他羞於見人,但他的膚色不是統一的,而是分別有不同的色塊。我聽說過這種事……就像混種馬一樣。」
陌生人就這樣在伊平鎮住了下來。儘管霍爾先生經常拿些繁瑣的小事抱怨,但霍爾太太都不理他。直到四月底,陌生人手頭開始拮据,霍爾太太才終於有所動搖。「等到夏天吧!」霍爾太太向老公說:「等到我們有新的住客,到時候再看看怎麼辦。他或許有點難伺候,但不管怎麼說,他還是準時支付賬單。」陌生人不上教堂,禮拜日跟平常日子沒有差異,就連服裝打扮也一樣。他的工作也是斷斷續續的,有時候一大早就下來忙得不可開交,有時候又很晚起床,在客房裡來回踱步,自言自語好幾個小時,偷懶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抽煙睡覺。陌生人完全沒有跟外界聯絡。他的脾氣陰晴不定,自言自語的怪癖似乎日趨嚴重,但就算霍爾太太刻意偷聽,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些甚麼。這個怪人白天足不出戶,只有到了黃晨時分,他才會包緊全身出門透氣。不管天氣寒冷與否,他總是挑選最僻靜、最陰暗的道路。突然在黑暗中看到戴著大眼鏡的繃帶頭,這是相當嚇人的事。某天晚上九點半,泰迪走出酒館時,就被陌生人這顆怪頭嚇得半死。晚上看到陌生人的小孩會夢見怪物,而他厭惡小孩就跟小孩厭惡他的程度差不多。在伊平鎮這種小地方,怪模怪樣的男人自然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。所有人都在推測陌生人的職業。每當有人問起,霍爾太太就會解釋:「他是『實驗調查員』啊!」別人問她實驗調查員是幹甚麼的,她就會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,說道:「所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,應該都知道實驗調查員是在『發現新事物』。」人們流傳一個很有趣的說法,就是說陌生人是個罪犯,打扮成這樣是為了躲避警方的耳目(這個謠言其實是泰迪散布的)。事實上,二月中旬到二月底之間,都沒有發生過甚麼重大的刑案。學校助理高德先生發揮想像力,宣稱陌生人是個無政府主義分子,正在製作炸彈。還有一群人傾向菲倫賽的說法,接受雜種人或類似的觀點。有人說如果能賺錢的話,陌生人肯定會在慶典時上台賣藝。也有人認為陌生人只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瘋子。鄉下人都有點迷信,不過在四月的事件發生之前,鎮民都不會往超自然的方向去想。總而言之,伊平鎮的人都不喜歡這個陌生人。他們看到他走來,都會刻意避開。有時候當他出現,有些年輕人就會拉高衣領,壓低帽緣,跟在他身後模仿耍弄。當時有首歌叫「鬼怪人」,老師會在課堂上教唱。每當有一兩個鎮民聚集,而陌生人剛好出現時,他們就會吹起這個曲調,接著小孩就會在他身後大叫「鬼怪人!」然後得意洋洋地跑開。小鎮醫生卡斯充滿了好奇心。陌生人的繃帶激起他在醫學方面的興趣,一千零一個瓶罐的傳言也引起他的嫉妒。整個四月和五月,他都在找機會跟陌生人攀談。最後,機會來了,卡斯借用醫療募款的名義,到訪「車和馬旅舍」。結果,大大出乎卡斯意料之外。霍爾夫婦居然連陌生人的名字都不知道。「他有說姓名。但我沒聽清楚。」霍爾太太撒了個謊,她覺得承認自己不知道住客的姓名,這實在有點蠢。卡斯敲了敲會客廳的門,開門進去。裡面的陌生人罵了句髒話。「抱歉打擾。」卡斯進門後,就關上了廳門,不讓霍爾太太聽見他和陌生人聊天的內容。接下來十分鐘,霍爾太太只依稀聽見會客廳裡的交談聲,然後是一下驚叫聲、腳步聲……椅子翻倒、有人哈哈大笑……最後廳門打開,卡斯衝了出來,頻頻回頭去看,臉色相當蒼白。卡斯沒關門,也沒看她,直接穿越走廊,步下台階,接著她聽見他的迅速遠離旅舍的腳步聲。至於會客廳這邊,陌生人將帽子拿在手上。霍爾太太只敢站在門後偷看,看不清楚他的臉。接著她聽見陌生人輕聲竊笑,然後是他走近門的腳步聲,會客廳的門重重關上,旅舍陷入一片死寂。
卡斯直接去找教區牧師邦丁。「我瘋了嗎?」卡斯進入小書房,劈頭就問:「我看起來像瘋子嗎?」「怎麼了?」牧師問。「旅舍那傢伙——」「嗯?」卡斯喘了口氣,竭力鎮定下來,才告訴牧師剛剛會面的經過。「我進去找陌生人,請他募捐醫療基金。他雙手插在口袋裡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。我說我聽說他對科學感興趣。他說是。他一直都在吸鼻涕,顯然感冒很嚴重。房間裡到處都是瓶瓶罐罐和化學藥劑,有一股夜櫻草的氣味。我問他:『你是在做研究嗎?』他說是。『長期研究?』『非常長期。』他說,有人給他一個配方,非常珍貴的配方——他不肯說有甚麼用。」卡斯喝了一口牧師遞過來的酒,定了定驚,才說下去:「我問他關於配方的事。他生氣地說:『可惡!你在打聽甚麼?』我馬上道歉。他吸鼻涕的時候,窗外的風吹起那張配方。房間裡有壁爐,那張配方飄了進去,火光一閃,已經起火燃燒。那傢伙衝過去抓那張紙,就在這個時候,他的手露出來了——」「然後呢?」「他沒有手——袖子裡空蕩蕩的。老天呀!我以為他是殘廢!裝義肢,拿下來了。接著,我覺得怪怪的,如果裡面沒手,衣袖是怎麼撐起來的?但衣袖裡真的空無一物,直到手肘的位置都沒有手臂。『老天!』我大喊出來。然後那傢伙停止動作,透過那副大墨鏡凝視我,又看了一看他自己的袖子。」「然後呢?」「就這樣。他沒再說話,就一直瞪著我,然後把衣袖塞回口袋。我問他:『你是怎麼移動空袖子的?』他說:『空袖子?』他立刻起身。我也跟著站起。他慢慢走來,緊貼在我面前。我沒有退縮,但其實心裡很怕……他一聲不吭揚起衣袖,伸到我的面前。衣袖裡還是空蕩蕩的,我怔怔地看著空衣袖朝我伸過來,感覺很詭異,然後——」「怎樣?」「有東西——感覺像是拇指和食指——捏我鼻子。」「哈哈!」邦丁大笑。「真的甚麼都沒有!」卡斯尖聲叫道:「你愛笑就笑,但我可嚇死了!我推開他的袖口,轉身奪門而出——我推開他的袖口時,感覺就跟碰到一條手臂沒有兩樣。偏偏就是沒有手臂!」邦丁尋思片刻,神色懷疑地看著卡斯。「很有趣的故事。真的非常有趣。」
隱形人CH01
《隱形人》
H. G. 威爾斯
戚建邦
天航
第一章、陌生怪客
◇
陌生人是在二月初某個寒冷的日子出現的。他從布蘭伯斯特火車站的方向走來,戴著厚手套,提著小黑皮箱。他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,大軟帽的帽緣遮住整張臉,只亮出了鼻頭。他的肩膀和胸口都有積雪,皮箱最上面也是白的。陌生人半死不活地走入「車和馬旅舍」,丟下他的皮箱。「快生火!給我一個房間,然後快生火!」他往桌上丟了兩枚金幣,甩掉了身上的雪,隨即登記入住旅舍。霍爾太太點燃壁爐,把新住客留在會客廳,親自去幫他準備食物。冬天有旅人在伊平鎮停留是前所未有的好運,更別說遇上不討價還價的旅人。霍爾太太打定主意善待客人,要讓對方覺得物超所值。等到培根烤好,霍爾太太輕蔑地向著女幫傭米莉大喊:「妳別無精打采的!快點打起精神!」接著,霍爾太太就帶著桌巾、餐盤、酒杯進入會客廳,竭盡所能地開始擺桌。她驚訝地發現一件怪事:儘管壁爐燒得很旺盛,她的住客依然戴著帽子和穿著外套,背對她,凝視窗外的落雪。就連他的雙手都戴著手套,交疊在背後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。霍爾太太發現他肩膀上的融雪滴濕了地毯。「先生,要我幫你收起帽子和外套嗎?拿去廚房烘乾好不好?」「不用。」那人回過頭,語氣凝重地說:「我想穿著。」霍爾太太這才注意到他戴著一副藍色的大墨鏡,大衣領上的絡腮鬍竟完全遮住他的容貌。「沒問題,先生。你高興就好。這裡過一會兒就會變暖。」那人沒有反應,再度別過了臉。霍爾太太擺好餐具,迅速離去。當她再回來時,那人依然站在原地,宛如雕像,全身包得緊緊的。她放下一碟蛋和培根,對他喊道:「午餐來了,先生。」「謝謝。」他回答,等她關上門才有所行動。霍爾太太磨好芥末,裝在壺裡,放上茶盤,再端去會客廳。她敲了敲門,隨即走入。客人顯得手忙腳亂,她依稀瞥見有樣白色的東西消失在桌後。她放下芥末壺,發現他的外套和帽子都脫了下來,擱了在火爐前的椅子上,壁欄上還有一雙濕淋淋的靴子,這樣掛著可能會令炭欄的鋼條生鏽。霍爾太太直接走過去。「我要把你的衣物拿去烘乾!」「帽子留下。」那名客人叮囑,嗓音很悶。霍爾太太轉身,終於看見他抬起頭的樣子——那一瞬間,她驚訝到說不出話來。原來對方拿著一條白餐巾捂住下半邊的臉,遮蔽嘴和下巴,所以聲音聽起來才悶悶的。但這並不是令霍爾太太驚訝的原因,而是他眼鏡以上的額頭全部用白繃帶包裹,除了粉紅色的鼻頭,整張臉竟沒有露出任何部分。那人身穿深棕色的絨布夾克,豎起領子遮住脖子,繃帶下方與縫隙之間露出濃密的髮絲。一個人,整顆繃帶包住的腦袋,古怪得超乎想像,所以霍爾太太霎時嚇得僵在原地。他沒有移開餐巾,只是透過墨鏡打量著她。「帽子留下。」他隔著白餐巾說話。霍爾太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便把帽子留在火堆旁的椅子上。她感到相當尷尬,說話吞吞吐吐:「我不知道,先生……這……」「謝謝妳。」他冷冷地說,目光飄到門口,又飄回她的身上。「我立刻去烘乾你的衣物。」霍爾太太一說完,便帶著他的衣服離開客廳。她關門時微微發抖,神色既驚訝又茫然。「真不想再進去!」她餘悸猶存,輕手輕腳地走去廚房。
住客坐著聽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。他看了看窗口,然後移開餐巾,繼續用餐。他吃了一口食物,疑神疑鬼看了看窗口,才再吃一口。接著,他起身,拿著餐巾走到窗前,拉下整片百葉簾。會客廳變得昏暗。他這才感到輕鬆,走回餐桌享用食物。
「那個可憐人應該出過意外,又或者動過甚麼手術……那些繃帶真是嚇了我一跳!」霍爾太太自言自語。她加了些木炭,攤開曬衣架,把住客的外套放上去。「還有那副眼鏡!令他看起來就像戴著潛水頭盔!」她把客人的圍巾晾在曬衣架的角落。「他還用餐巾捂住嘴巴講話!我猜他的嘴也受傷了。」霍爾太太心念一動,轉身喝問:「米莉!馬鈴薯切好了沒?」當霍爾太太過去收拾陌生人的午餐,發現他在抽煙的時候,始終沒有揭開嘴前的餐巾。她就此肯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,這個人的嘴在意外中受傷或者毀容了。這時候,陌生人吃飽喝足,正背對窗戶坐在角落,講話的語氣沒有之前那麼令人反感。「我有行李,放了在布蘭伯斯特火車站。請問我要怎麼把行李送來這裡?」「明天我們可以找人過去拿行李。」霍爾太太說。「明天?不能更快嗎?」陌生人問。「不行。」霍爾太太搖頭。陌生人在會客廳中待到下午四點,一直坐在火爐前抽煙,大半時間紋絲不動,說不定是在打盹。霍爾太太經過門口,偶爾會聽見他自言自語,來回踱步,最後又坐回椅子上。
下午四點,鐘錶匠泰迪來到旅舍的吧台。「霍爾太太,天氣實在太糟糕啦!」屋外大雪紛飛。霍爾太太看到泰迪有帶工具包,便說:「泰迪,既然你來了,可以請你看看住會客廳的老爺鐘嗎?分針會動,鐘聲也很響亮,但是時針一直指著六點。」兩人一同來到會客廳外面,敲門進入。陌生的住客正坐在火爐前打盹,繃帶包覆的腦袋垂向一旁。火光照得會客廳紅彤彤的,忽明忽暗。霍爾太太在開門的瞬間,彷彿看到住客張開大嘴——嘴巴大到佔據整張臉的下半部。接著陌生人突然驚醒,站起身來,揚起了手。霍爾太太打開整扇門,房間頓時變亮,視線也變清楚了——只見陌生人用圍巾遮住下半邊臉,就跟之前用餐巾遮住一樣。「應該是剛剛太暗,我才有錯覺吧?」她心想,恢復冷靜之後,便說:「先生,不好意思打擾,這個人是來修鐘的。」「修鐘?」他睡眼惺忪,左顧右盼,終於稍為清醒,便回答:「沒問題。」霍爾太太去拿油燈,陌生人開始伸懶腰。油燈來了,泰迪也跟著進入會客廳,一看見滿頭繃帶的怪人,果然也是嚇了一大跳。「希望沒打擾你。」泰迪說。「還好。不過據我了解……」陌生人轉身向著霍爾太太。「這個房間應該歸我私人使用。」霍爾太太說:「我以為你會希望把壞鐘——」「當然——但原則上,我不希望有人打擾。不過,我很高興有人進來把鐘修好。」陌生人回答。「樂意效勞。」泰迪本來想道歉離開,但既然對方這麼說,便不得不過去修理老爺鐘。陌生人轉身背對他們,說道:「等鐘修好之後,我想喝茶。」霍爾太太正要離開,陌生人又向她問起火車站的行李。她說她已經跟郵遞員交代清楚,郵遞員明天一早就會送來。「妳確定最快得要明天?」「確定。」「我該解釋清楚……我是個實驗調查員。」「是喔?先生。」霍爾太太語帶敬佩之意,照她理解,實驗調查員就是科學家的別稱。「我的行李裡有我的實驗器具和設備。」「確實都是很重要的東西。」霍爾太太說。「我很急著想要開始做實驗。」「嗯,我明白的,先生。」「我來伊平鎮是為了閉關獨處。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到我工作。說到我的工作,之前發生了一場意外,導致我必須放慢腳步。我的眼睛……有時候會很痛,我需要在黑暗中休息好幾個小時。在我休息期間,如果有陌生人進房,就會對我造成不便……希望妳能了解。」「當然了,先生。」霍爾太太點頭。「我可以請問——」「我說完了。」陌生人明顯表示不想繼續聊天。霍爾太太也只好住嘴,決定把問題留到下次再問。
在霍爾太太離開之後,陌生人繼續站在火爐前,泰迪開始修理老爺鐘。泰迪把油燈放在身旁,照亮雙手、鐘架和轉輪。會客廳還是很昏暗,陌生人站在原地,一動也不動,安靜到讓泰迪有點緊張。泰迪一度以為會客廳只剩自己一個,於是抬頭一看,結果發現那顆繃帶頭透過大墨鏡瞪著自己,鏡片閃過模糊的綠色光斑。那感覺實在詭異,一時之間,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對視。接著泰迪低下頭。太尷尬啦!應該有人打開話匣子。對英國人來說,最適合的開場白就是聊天氣……泰迪開口:「天氣——」「修太久了吧?你怎麼還沒好?」陌生人顯然在壓抑怒火。「你只要修好時針的輪軸就好了。你只是在混時間——」「沒問題,先生……再等一下。我剛剛看漏眼……」泰迪盡快修完,盡快離開。出門之後,泰迪覺得很不高興。「可惡!」他一邊踐踏積雪,一邊往鎮上去,自言自語道:「修鐘有一定的工序嘛!看你一眼都不行嗎?醜八怪!搞不好那傢伙是通緝犯,才會包成那副德性。」在葛里森街的街角,泰迪遇上最近才跟「車和馬旅舍」老闆娘結婚的霍爾先生。霍爾是馬車司機,專門跑伊平鎮到席德橋的路線。「你好嗎,泰迪?」霍爾先生隨口問。「你家裡有個怪人!」泰迪怒道。霍爾停車,親切地問:「怎麼說?」「有個怪模怪樣的傢伙,入住了『車和馬旅舍』。他整顆頭包住繃帶,你根本不會知道他長甚麼樣子。對於陌生人,女人就是容易輕信。霍爾先生,他住在你們旅舍,卻連姓名都不肯透露呀!」「你開玩笑!」霍爾說。「是真的。至少住一個禮拜。你這個禮拜都趕不走他啦。我聽他說,他明天會運很多行李箱過來。希望箱子裡不是甚麼怪東西吧!」「我要回去處理一下。」 霍爾說。泰迪傾訴之後,如釋重負。結果霍爾先生一回家,就被霍爾太太責問:「你為甚麼在席德橋逗留那麼久?」關於陌生人的事,她也只是含糊帶過。但不管怎麼說,因為泰迪的話,霍爾先生的心中已埋下懷疑的種子。陌生人在九點半上床睡覺,霍爾先生立刻跑去會客廳,仔細展開搜索,找到一張陌生人留下的計算紙,紙上寫著一些數學算式。臨睡前,霍爾先生向老婆叮囑:「明天早上,記得要仔細檢查陌生人的行李。」「你先管好你的事吧!我會管好我的。」霍爾太太回應。當天晚上,霍爾太太夢到被幾顆像甘藍菜的白色大頭追趕,頭上有兩顆大大的黑色眼睛,下面的脖子長到看不見身體……霍爾太太當場驚醒,因為堅信自己是個理性的女人,所以壓抑住內心的恐懼,翻身後又繼續熟睡。
哈姆雷特CH08
《哈姆雷特》
第八章、王子的復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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葬禮之後,哈姆雷特和赫瑞修來到城堡的大廳。現在兩人獨處,哈姆雷特對赫瑞修細說之前在船上的遭遇,以及他如何將計就計,成功將羅克蘭和蓋登思送上死刑台。哈姆雷特嘆了口氣,悵然道:「幸好我夠機警,否則被處死的就是我了……害人終害己,我這兩個大學舊友是該死的了。」赫瑞修難以置信,喃喃道:「我們的國王怎會這麼壞?」哈姆雷特憤然道:「他殺了我的父王,玷污了我的母后,又阻止我登基,還想置我於死地!如果我不親手剪除這喪盡天良的惡人,該受天譴的就是我!」同時,他也向赫瑞修解釋自己和雷爾堤扭打的原因。「親愛的赫瑞修,我很抱歉。我對雷爾堤失控……我會想辦法彌補他,他的悲傷也讓我更加悲痛。」哈姆雷特的口吻就像在懺悔,因為他心裡明白,奧菲莉亞的死和他脫不了關係。此時,國王的手下奧斯利克來了。「殿下,陛下要我告訴您,他十分看好您的劍術,也為此下了一個大賭注。如您所知,雷爾堤劍術精湛,聽說沒有人可以在劍術上贏過他。國王以六匹駿馬作為賭注,他相信您能在比試中打敗雷爾堤。殿下,您願意向國王表達您的忠誠嗎?」這番話絕對是精心算計,要令哈姆雷特騎虎難下。哈姆雷特想了一想,便說:「我願意接受賭注,我將盡力為國王贏得勝利。」奧斯利克垂著頭說:「既然殿下答應接受挑戰,劍術比試將會立刻進行。」告退後,奧斯利克便去向國王傳信。赫瑞修擔心哈姆雷特會輸掉,忍不住出聲警告:「你為甚麼要答應?你明明可以用身體不適當理由,來拒絕這場如同陷阱的劍術比試。」「我覺得這是我的機會。在雷爾堤遠行法國的時候,我一直都有在練習劍術。」哈姆雷特堅決赴會。「我有不祥的預感。」赫瑞修說。哈姆雷特搖了搖頭。「不,我不相信惡兆或不祥之感。一隻麻雀的生死,都是由命運決定的。如果死亡迎面而來,它必定不會延期。即使逃過了今天,明天還是逃不了。不管如何,每個人遲早要面對死亡。無論我們怎樣苦心籌劃,結局終究還是由神來安排!」當一切準備好了——事實上一切早就準備好了——哈姆雷特和雷爾堤的比試不是比試,而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決鬥。
全宮廷的貴族都來觀賞這場比試。哈姆雷特和雷爾堤皆精通劍術,此事眾所周知,因此朝臣都對這場比試下了很大的賭注。照規矩,比試應該用圓頭劍或者鈍劍,所以在場可選的應該都是鈍劍,如此一來就不會造成傷亡。可是,這是一個圈套。哈姆雷特挑了一把圓頭劍,一點也沒懷疑當中有詐。雷爾堤早就依照國王的指示,準備了有毒的劍。現在,雷爾堤所選的,就是那一把已塗上劇毒的銳劍。國王親自主持大局,牽住雷爾堤和哈姆雷特握手,然後宣布:「比試正式開始!」鼓聲隆隆,喇叭嗚嗚,宮外鳴放禮砲,砲聲震徹天地。雷爾堤先和哈姆雷特玩玩,讓他稍佔上風。哈姆雷特率先得分,國王假惺惺大聲喝采,為他的勝利乾杯,並且加碼下注,賭哈姆雷特一定得勝。國王拿起酒杯,大笑道:「哈姆雷特,我要為你乾杯,敬你一杯!」他喝了點酒,接著等到號角響起,便偷偷地將毒藥倒入另一杯酒中。國王遞出酒杯,朝哈姆雷特的方向晃了一晃,說道:「喝一口吧!哈姆雷特。」「我先打完這一回合再說,這杯酒請幫我放著。」哈姆雷特不領情,目光回到雷爾堤的身上。「雷爾堤,快來吧!這就是你的全部本領嗎?」這時候他還不知道,只要他被雷爾堤刺中一下,立刻就是一命嗚呼,絕非只是輸掉一分而已。但不知為甚麼,雷爾堤竟然有所猶豫。哈姆雷特繼續和雷爾堤比劍,劍來劍往之間,成功刺中了雷爾堤的肩膀。國王對王后說:「我們的兒子將贏得勝利。」「但他體能不好,開始喘不過氣……哈姆雷特,拿我的手帕去擦擦汗吧!」王后說話的同時,順手拿起國王擱置在旁的酒杯。王后舉起酒杯,喝采道:「哈姆雷特,母后要為你的好運乾一杯!」號角響起——「別喝,葛楚特!」國王的聲音傳不出去。他忘了警告王后要留意那杯酒,結果王后喝了那杯毒酒。酒裡有毒,為時已晚!說時遲那時快,雷爾堤用毒劍刺中哈姆雷特。雷爾堤暗道:「我得手了!他死定了!」對於敵手使用真劍一事,哈姆雷特毫不知情,他看見自己胸口上的血口,感到氣憤難當,立刻拋下劍上前扭打。雙方拳來拳往之後,哈姆雷特撿起雷爾堤的劍,隨即挺身刺出,一擊刺傷了雷爾堤。雷爾堤大驚失色,因為他知道自己也中毒了。觀眾一陣哄動,不僅是哈姆雷特,連雷爾堤都在流血。砰!突然間,王后倒了下去。「王后怎麼了?」哈姆雷特轉身看過去。「她看見你們流血,昏了過去。」國王說謊不眨眼。「不,不,那杯酒,那杯酒——啊,哈姆雷特,我、我被下毒……」王后捂住咽喉哽咽一聲,很快就斷氣了。哈姆雷特疑心這裡頭有陰謀,便大喊:「喔,邪惡的陰謀!喂!把門鎖上!我要揪出是哪一個人做的!」此時,雷爾堤倒下,再也無力站起來。他對哈姆雷特說:「不用查了,哈姆雷特,凶手就在這裡。你的死期到了,沒有任何解藥能救你,你只剩不到半小時能活。劍尖有毒……我們皆被此劍所傷……你的母親也被下毒……我說不下去了。國王——國王——都是他指使的!」哈姆雷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,就突然轉身撲向國王,持著同一把帶毒的銳劍,快如電閃的往國王的心臟刺去。驚呼!尖叫!所有觀眾目瞪口呆。哈姆雷特瞪著國王,怒道:「毒藥啊!生效吧!你這萬惡不赦的奸王,隨我母后而去吧!」就算沒有毒藥,那一劍也穿過了國王的胸口,絕對是必死無疑。國王吐出一口鮮血,即時慘死。哈姆雷特實踐了為父親報仇的諾言。雷爾堤看到這一幕,說道:「他罪有應得……這都是他的詭計!哈姆雷特……讓我們互相寬恕……我不怪你殺死我和父親,你也不要怪……」話未說完,他就斷氣了。劇毒開始發作,哈姆雷特也越來越虛弱,自知大限已到。他想起剛剛聽到的話,便跪在雷爾堤的身邊,低吟道:「願上天赦免你的靈魂,我將隨你而去……不幸的母后,永別了!」赫瑞修親眼目睹一連串死亡的悲劇,震驚得久久不能動彈。他一把搶來毒酒,想和哈姆雷特共赴黃泉,但哈姆雷特轉過身來,使盡最後的力氣,伸手奪走他的杯子。哈姆雷特對著赫瑞修,用最後一口氣說話:「請你不要自殺……如果你曾愛我,那就請你暫且犧牲天國之幸福,留在這個嚴酷的世界痛苦偷生,向不知情的人民訴說我的故事吧……」赫瑞修難過地說:「一顆高貴的心,此時已碎。晚安吧!親愛的王子,讓一群天使的歌聲來伴你入眠。」強烈的毒藥戰勝了精力,哈姆雷特就此閉上了眼睛。他終於可以安息。赫瑞修和在場的所有人熱淚盈眶。鳴砲是對亡者的敬禮。砲聲響起之際,眾人都有相同的盼望,盼望天使會守護王子的靈魂。最終,哈姆雷特雖然為父親報了仇,但他也賠上了寶貴的性命——不只是他,還有很多條寶貴的性命。這樣的復仇值得嗎?這位悲劇的王子為正義而死,死得偉大,但也令人感到無盡的遺憾和惋惜!
The 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