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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形人CH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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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、集體恐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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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昏時分,馬弗氣喘吁吁地走在通往布蘭伯斯特的路上。他走得很急,通紅的臉上流露驚恐與疲憊。有個聲音伴隨著他,三不五時會被看不見的手碰到。
「下次,如果你再想逃跑……」隱形人說。
「嗚!我的肩膀腫得很厲害。」馬弗說。
「我會殺了你。」隱形人說出未說完的話。
「我不是想要逃跑。」馬弗快哭出來了。「我發誓不是。我不知道走到那邊要轉彎!我怎麼會知道要轉彎?而且你已經揍過我了……」
「你如果不小心點,我還會揍你的。」
馬弗安靜下來,神情沮喪。
原來剛剛隱形人進入會客廳取回研究筆記,就由馬弗在院子裡接應。
離開小鎮之前,隱形人還做了不少「有趣」的事。他破壞了旅舍的玻璃窗,又切斷了別人家裡的電報線。在路上,他見人就打,見人就踹,看到有情侶在盪鞦韆,就將他們和鞦韆纏在一起。
看著鄉民在喧譁聲中落荒而逃,隱形人滿意地笑了。
「讓那些鄉巴佬發現了我的秘密,真是有夠麻煩的。本來沒有人知道我是隱形人!這下要怎麼辦?」
「我又要怎麼辦?」馬弗在心裡嘀咕。
「事情傳開了,明天就會上報。所有人都會來找我,所有人都會提高警覺……」隱形人說到這裡,突然開始罵髒話。
馬弗越來越沮喪,不自覺放慢腳步。
「走快點!」隱形人呼喝。
馬弗嚇得臉色發灰。
「別弄丟筆記啊!笨蛋。」隱形人大聲責罵:「現實就是我非用你不可……你是把爛工具,但我只能用你了。」
「我是把很可憐的工具。」馬弗說。
「沒錯。」
「我是你能找到最爛的工具。我力氣不大,心臟不夠大顆。剛剛那件事,我辦成了,但說真的,我有可能會弄丟你這三本筆記。」
「所以呢?」隱形人說。
「我的膽量和力量都不足以達到你的要求。」
「我會鞭策你的。」
「我不想幹了。我不想搞砸你的計畫……但這很難說啊!因為我笨手笨腳。」
隱形人以嚴峻的語氣說:「你最好不要。」
「我想死。這樣不對。你必須承認……我有權自殺……」馬弗說。
「走快點!」
馬弗加快步伐,兩人默默又走了一會兒路。
「這樣幫你,對我有甚麼好處?」馬弗嘗試討價還價,但一開口就用錯了軟弱的語氣。
「哼!閉嘴!我保證你不會有事的。照我的吩咐去做。你是笨蛋,但你不會……」
「我真的不是合適的人選……」
「再不閉嘴,我就扭斷你的手腕。我要想一想……」隱形人說。
沒多久,他們在樹林的空隙中看見兩道黃光,還有教堂的方塔。
隱形人在馬弗的耳邊說:「我會繼續搭著你的肩膀。你給我穿過這座村子,直接通過。別耍花樣,不然你不會有好下場。」
「我知道。我很清楚。」馬弗嘆氣。
這個垂頭喪氣的男人穿越小村莊的街道,消失在街燈照不到的黑暗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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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十點,在斯托港那一排小旅店的外面,馬弗神情困倦,邋裡邋遢的坐在板凳上。昨天偷來的筆記,現在就放在他的身後,不過已經換成用細繩綑綁。
一個老水手步出旅店,拿著報紙在馬弗身旁坐下。
「天氣不錯。」老水手說。
馬弗左顧右盼,惶恐不安。「很不錯……」
水手拿出牙籤,邊掏牙邊打量馬弗。
「看書呀?」水手突然問。
馬弗嚇了一跳,看了厚厚的筆記一眼。「噢,對……是書。」
「書裡會記載很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說。
「我相信是這樣。」馬弗說。
「書以外的世界也有很多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說。
「一點也沒錯。」馬弗看了看水手,又看了看周圍。
「今天的報紙也刊登了很離奇的故事。」水手拿出一份報紙。「這份報紙有一篇關於隱形人的報導呢!」
馬弗嘴角一歪,搔了搔臉,發覺自己耳朵發燙。他作賊心虛地問:「哪裡有隱形人呢?澳洲?美洲?」
「都不是。就在這裡。」水手說。
「真的?隱形人?他要幹嘛?」馬弗問。
「甚麼都幹了!」水手目不轉睛瞪著馬弗說:「幹了很多該死的事!」
「我已經四天沒看報紙了。」馬弗說。
「他一開始出現在伊平鎮。沒人知道他的來歷。這篇報導叫《伊平鎮奇聞怪事》,報紙上說證據確鑿,有牧師和醫生的指證等等。據說他住在『車和馬旅舍』,期間沒人知道他的秘密,直到旅舍中發生爭吵,有人扯下他的繃帶,大家發現他的頭是隱形的,才動手要逮捕他……但他脫光了衣服,成功逃跑,並在掙扎的過程中打傷了警察。」
「天呀!他還有幹別的壞事嗎?」馬弗緊張地問。
「這樣還不夠嗎?我覺得這樣就很壞了。」水手問。
「他沒有幫手吧……報紙上沒說他有幫手吧?」馬弗焦急地問。
「沒有。感謝老天,就他一個。」水手緩緩點頭。「老實說,我很不安!隱形人如今在逃,很可能過來斯托港這邊。想想他有能力幹的壞事,如果他突然要對你下手怎麼辦?如果他想搶劫,誰能阻止他?他可以輕鬆闖入民宅行竊,可以大搖大擺穿越警方的封鎖線呢!」
馬弗從頭到尾都在左顧右盼,側耳傾聽,觀察任何細微的動靜。他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,壓低聲音對水手說:「事實上,我剛好知道一些關於這個隱形人的事。透過私人的消息來源。」
「是嗎?」水手感到好奇。「可以請問……」
「聽好了……」馬弗神秘兮兮地說。接著他的表情突然改變,露出吃痛的樣子,叫出一聲:「噢!」
「怎麼了?」水手問。
「牙痛。」馬弗伸手捂住耳朵,另一隻手抓起地上的筆記。「我該走了。」
眼見馬弗快要離開,老水手不忿地說:「你不是有隱形人的事要告訴我嗎?」
馬弗似乎在自言自語。「騙局……」有個聲音出現。馬弗跟著說:「隱形人的事是個騙局。」
「但是報紙上有寫。」水手說。
「是騙局。」馬弗斬釘截鐵地說:「我認識當初編造這個謊言的傢伙。根本沒有隱形人。」
老水手握著報紙,瞪著他問:「那你還讓我唸完整篇報導?讓我這樣出糗很好玩嗎?」他越說越怒,握緊拳頭。「我滔滔不絕講了十分鐘,而你這個大肚子混蛋好沒禮貌……」
「走。」馬弗聽見耳邊的聲音,便立刻轉身,以奇特的姿勢快步走開。
老水手氣呼呼地看著對方越走越遠。
「臭小子!我就證明給你看,你這個笨蛋都在胡扯!明明報紙上都有報導,你卻要欺我無知!」
就在此時,半空中出現一疊飛起來的鈔票,簡直令老水手看得目瞪口呆。
那一天斯托港鬧出了大新聞,很多鈔票都由商店裡飛出來,悄無聲息貼著牆壁飄浮。不僅是商店,連銀行也遭殃,有時候那些鈔票會被塞進紙袋,一遇見途人就會迅速繞過。
這些錢,當然是進了某個人的口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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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時分,甘寶醫生坐在能夠俯瞰城景的書房裡。
他看到日落的餘暉勾勒出山丘的輪廓。突然,他看見山丘上來了個黑色的人影,這個人是矮個子,戴著高帽,奔行甚速。
遠遠傳來他的驚叫聲,說甚麼:「隱形人來啦!」
「又來一個傻瓜。」甘寶醫生嘆息。「就跟今天早上撞上我的那個混蛋一樣,叫甚麼『隱形人來啦』。這些人怎會這麼迷信?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活在十三世紀。」
甘寶醫生一說完,就回去他的寫字桌,繼續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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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傢伙跑得東倒西歪,瞳孔放大,站在甘寶醫生家門外的路人一看見他,彷彿都感受到同樣的驚恐感。這個人口吐白沫,氣喘如牛,令路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,詢問他究竟在急甚麼。
沒多久,路人聽見街上的狗慘叫,又看見那條狗躲起來了。他們正自納罕之際,身邊就有一陣怪風經過,怪風伴隨著「蹬、蹬、蹬」的腳步聲和人類的喘息聲。
路人開始尖叫,落荒而逃。
恐慌是本能,人人衝入屋內,關門上鎖。
轉眼之間,恐懼已經蔓延到整個鎮上。
「隱形人來啦!隱形人來啦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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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歡樂板球員」旅舍位於山腳下。
酒保靠著吧台,在跟一名車夫聊天。旁邊還有個身穿灰衣的黑鬍子男人,一邊喝酒一邊跟休班警察閒聊,一口美國英語的口音。
「外面在叫甚麼?」車夫走到窗口看了看。剛好有人在窗外跑過。
「失火吧?大概。」酒保說。
腳步聲迫近,步伐異常沉重,旅舍的門被用力推開,來者是衣冠不整的馬弗。馬弗匆匆衝進來後,連忙轉身關門,沒想到那道門被一條帶子扯住,固定在半開的位置。
馬弗極是驚慌,向旅舍裡的人呼救:「來了!隱形人要來了!隱形人在追我!快幫我!」
「誰要來了?在鬧甚麼?」休班警一邊說,一邊走到門口,解開那條帶子,用力把門關上。
「拜託讓我躲到裡面。」馬弗磕磕絆絆,語帶哭音,但始終緊抱手上厚厚的三本筆記。「讓我進去裡面,找個房間鎖起來。他在追我……他說要殺了我。」
黑鬍子男人關上另外一扇門,向馬弗問:「門關上了,你現在很安全。到底是甚麼回事?」
「讓我躲起來!」馬弗尖叫的時候,門外突然有人撞門,接著傳出了一陣猛烈的敲門聲。
休班警隔著門問:「哈囉!是誰在外面?」
馬弗衝向看起來像門的牆板,喊道:「他會殺我,他有刀!」
「這裡,進來。」酒保拉開吧台的擋門。
在敲門聲響徹之際,馬弗衝入吧台,尖叫道:「不要開門!千萬不要開門!」
「你說是隱形人嗎?」黑鬍子男人把手放在身後。「我倒是想見一見他哩!」
旅舍的窗戶突然被砸爛,街上的行人尖叫走避。休班警本來坐著監視窗外,這時跳下椅子,揚了揚眉。酒保把馬弗推進吧台後面的休息室,再直視破碎的窗口,隨即走到其他人的身旁。
酒吧突然陷入肅靜。
「如果我有帶警棍就好了!」休班警遲疑不決,緩緩走近門口。「只要我們一開門,他就會闖進來。」
「那就別急著開門。」車夫緊張地說。
「拉開門閂。讓他進來……」黑鬍子男人揚起手中的左輪手槍。
「不可以。那是謀殺。」休班警說。
「我知道我在哪個國家。」黑鬍子男人彎著腰舉槍。「我會射他的腳。拉開門閂吧!」
酒保、車夫、休班警嚴陣以待。
「進來!」黑鬍子沉聲喊話,面對解開了門閂的門,把手槍藏在身後。
沒人開門。
五分鐘後,馬弗由吧台探出頭來,提醒一聲:「所有門都關好了嗎?隱形人會繞著這座建築物徘徊,他跟魔鬼一樣狡詐。」
「天呀!」酒保大叫。「後面還有門! 後院的門!」
酒保衝向酒吧後面。
隔了半晌,他拿著一把切肉刀回來。「後門真的開了!」
車夫說:「他可能已經潛進來了!」
酒保說:「他不在廚房。廚房裡有兩個女人,我用這把刀對著空氣亂砍過一遍。她們也沒注意到異常的事……」
黑鬍子再度舉起手槍。
就在此時,吧台的擋門突然解鎖,接著吧台休息室的門也遭撞開。眾人聽見馬弗發出野兔般的尖叫聲,便連忙翻越吧台,趕去救他。
砰!
黑鬍子開槍,休息室的更衣鏡當場粉碎。
酒保進入休息室,看見馬弗縮成一團,躺在通往後院和廚房的門前。當眾人遲疑之際,那扇門突然被人拉開,馬弗被拖入了廚房,接著就傳來一陣鍋子摔落的聲響和女人的尖叫聲。馬弗一度想爬回來,但又被強行拖向廚房裡面,門閂發出卡卡的聲音。
休班警推開酒保衝上前面,抓住隱形人的手腕,不料臉部中拳,向後倒落。馬弗乘機拼命掙扎,爬到門後暫避。
接著,車夫抓住了看不見的東西,喊道:「我抓到他了!」酒保也出手抓向看不見的東西,叫道:「在這裡!」
一陣混戰之中,馬弗爬過一眾男人的大腿,順利逃回吧台。廚房中的混戰繼續,隱形人發出暴怒的咆哮聲,車夫被踹了一腳。一會過後,人人都抓空了,現在只是在跟一團空氣搏鬥。
「他跑去那兒了?出去了嗎?」黑鬍子男人問。
「這邊!」休班警跑進院子,隨即停步。
一塊磁磚掠過他的腦側,砸中廚房裡的陶器。
「看我的!」黑鬍子男人大叫,朝磁磚飛來的方向連開五槍——砰!砰!砰!砰!砰!
槍聲消逝後,黑鬍子男人說:
「五發子彈。一定打中。拿油燈來,去找屍體。」

隱形人CH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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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、不速之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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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寶醫生一直在書房專心工作,直到聽到外面的槍聲。
砰、砰、砰、砰、砰!
一槍緊接一槍。
「哈囉?」甘寶咬著筆傾聽。「誰在開槍?那些混蛋又想幹嘛?」
他走到南窗,凝望遠方的街道。
「山丘下有人聚集,在『歡樂板球員』旅舍的外面。」甘寶怔怔地看了五分鐘,然後回到寫字桌再坐下。
一小時後,門鈴響了。
甘寶等女傭去應門,然後等她上樓通報,但她始終沒出現。「怎麼了?」他無法繼續工作,便起身下樓,在樓梯間向女傭問:「是不是有人送信來?」
「不曉得。有人按了門鈴就跑,先生。」女傭回答。
甘寶回到書房,繼續工作,直到凌晨兩點才完工。
當他打完呵欠,便下樓前往廚房找酒喝。路經走廊的時候,他發現樓梯下方的地毯上有塊黑點。當他踏上樓梯,一回想那塊黑點,頓時察覺到異常之處,便立刻回到樓下,再蹲下身來查看。
那是黏稠的血塊。
甘寶拿起酒杯,回到樓上,注意有沒有其他血跡。忽然,他在自己房間的門外愕然停步,因為他發現門把上有血跡。
他看了看自己的手,很乾淨。儘管滿腹疑惑,他還是直接走進房間,態度鎮定自若。他的目光一停留在床上,就發現床單上有一大片血跡。而另一側的床單上有壓痕,似乎剛剛有人坐在上面。
然後,室內出現了低沉的人聲:「天呀!甘寶!」
甘寶凝視著凌亂的床單。
真的有人在說話嗎?甘寶左顧右盼,沒看出其他異樣之處。接著,洗手臺附近出現了腳步聲。就算受過高等教育,迷信仍是人的本能。一股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,他關上房門,放下酒杯,就進去看看。
甘寶突然嚇了一跳。
就在他與洗手臺之間的空中,竟飄著一團染血的繃帶!
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:「甘寶!」
「呃!」甘寶目瞪口呆。
那聲音又說:「不用緊張。我是隱形人。」
甘寶一時之間沉默起來,只是盯著眼前的繃帶。「隱形人……我還以為是騙人的。你包著繃帶嗎?」
「對。」隱形人說。
「不可能!應該只是鬼把戲!」甘寶說著,突然上前朝繃帶伸手,卻碰到了隱形的手指。
甘寶連忙縮手,嚇得面無血色。
「別緊張,甘寶,求求你大發慈悲,我迫切需要幫助……」隱形人伸手抓住甘寶的手臂。
甘寶心中浮現想要逃跑的慾望,可是纏著繃帶的手抓著他的肩膀,把他推倒在床上。甘寶張口欲叫,隱形人撩起床單塞到他嘴裡。甘寶繼續奮力掙扎,拳打腳踢。
隱形人在甘寶耳邊低吼:「講理一點,好嗎?你快要激怒我了!躺好別動,笨蛋!」
甘寶掙扎片刻,終於安靜下來。
「你敢叫的話,我就打爛你的臉。」隱形人說完放開手。「我是隱形人。我需要你的幫忙。我不想傷害你,但如果你不聽話,我就非傷害你不可。甘寶,你不記得我嗎?我是格里芬,你在倫敦大學學院的舊同學。」
「讓我起來。讓我靜一靜。」
甘寶坐起身來,揉了揉脖子。
「我是大學學院的格里芬。我把自己變隱形了,我本來是普通人,一個你認識的人……」
「格里芬?」甘寶問。
「格里芬。」那個聲音回答:「比你年輕的學弟,皮膚非常白的白化症患者,六呎高,常常滿眼通紅,曾贏得化學獎章。」
「我思緒有點亂。這跟格里芬有甚麼關係?」甘寶問。
「我就是格里芬。」
甘寶想了一想,又問:「甚麼魔法把你變成隱形人?」
「不是魔法。是科學,合情合理的科學……」
「太可怕了!」甘寶說。
「是很可怕沒錯。我受傷了,又累又痛……甘寶,你是好人。請給我食物和飲水,讓我待在這裡。」
甘寶看著繃帶在房間裡飄移,拉著一張椅子回到床邊。一陣吱吱作響之後,椅墊下陷了一吋。甘寶揉了揉眼睛,露出一個有點蠢的笑容。「至少比鬧鬼合理。」
「謝天謝地,你開始講理了!」隱形人說。
「或者是變傻了。」甘寶說。
「給我來點威士忌。我只剩半條命。」
「感覺不像呢。你在哪裡?我起來會撞到你嗎?噢,在這裡!好。威士忌?我要放在甚麼位置?」
椅子吱吱作響,甘寶手中的酒杯被人拿走。酒杯凌空漂浮,甘寶看了,忍不住說:「肯定是催眠。你向我暗示說你隱形了。」
「胡說。」
「太瘋狂了。」
「聽我說。我很餓……對沒穿衣服的人而言,晚上實在很冷。我需要衣服和食物。」隱形人說。
「沒問題。這是我這輩子遇過最瘋狂的事。」
甘寶下樓去拿食物,又幫他弄來一件暗紅色的睡袍。
隱形人開始狼吞虎嚥。「我闖入你家包紮傷口,實在是我近期最走運的事!我今晚打算在你這裡過夜。原來我的血塊一凝固就會現形。我改變的只有活體組織……」
「你是怎麼辦到的?」甘寶非常好奇。「從實招來。整件事從頭到尾都不合理。」
「其實很合理。非常合理。」隱形人說。
甘寶看著空蕩蕩的睡袍抓起酒瓶喝酒,又問:「之前我聽到了槍聲。誰開的槍?怎麼回事?」
「有個笨蛋,我的助手……該死的!他偷走我的錢。」
「他也是隱形人嗎?」
「不是。」
「然後呢?」
「可以再給我多拿點吃的嗎?我又餓又痛,而你要我現在交代事發經過?」
甘寶起身。「不是你開的槍?」
「不是。」這位不速之客回答:「一個我沒見過的蠢蛋亂開槍。他們都被嚇倒了。他們全都怕我。該死的!甘寶,我要吃東西。」
甘寶再去廚房搜刮食物。隱形人吃完之後,一邊抽雪茄,一邊講出一堆讚美甘寶的廢話。
「你是怎麼隱形的?」甘寶心急知道真相。
隱形人不耐煩地說:「看在老天的份上,讓我安安靜靜抽個煙好嗎?抽完煙,我再告訴你。」
但那天晚上他始終沒說出真相。隱形人的手腕越來越痛,他發燒了,疲憊不堪,開始胡言亂語,氣呼呼地說起馬弗的事。
甘寶只好靠自己努力拼湊真相。
隱形人說了一遍又遍:「馬弗怕我,我看得出來。他怕我,他本來就想出賣我!我真是太蠢了!我早該殺了他的!」
「那些錢是哪裡來的?」甘寶問得相當突然。
隱形人沉默片刻,才說:「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。我得先補眠。」
「好吧……我借我的房間給你。就是這個房間。」
「可是我怎麼睡得著?如果我睡了,馬弗就會逃掉!」
「你的槍傷怎麼樣?」甘寶突然又問。
「不礙事。皮肉傷。噢,天呀!我好想睡覺!」
「為甚麼不睡?」
隱形人緩緩說道:「因為我不想被逮捕。」
甘寶吃了一驚。
「我真蠢!」隱形人拍了桌子一下。「我把這個想法放進你的腦袋裡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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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形人睡著後,甘寶開始琢磨整件事情。他拿起當天的早報,閱讀〈伊平鎮奇聞怪事〉的報導。
「繃帶人!喬裝!遮遮掩飾!隱形人的悲劇……他到底做了甚麼蠢事?」
甘寶丟下這份早報,接著拿起另一份報紙。
「就看看有沒有真相。」甘寶攤開報紙,標題呈現眼前:〈薩塞克斯郡整座小鎮陷入恐慌!〉
「天呀!」甘寶專注閱讀發生在伊平鎮的事件。他唸了出來:「在街上胡亂揍人、警員昏迷不醒、哈斯特先生身受重傷——詭異景象難以言喻。教區牧師受辱、女人擔驚受怕、窗戶全破……」
甘寶丟下報紙,目光痴呆。
當他再讀一次報導,便萌生一個疑問:「但是那個流浪漢是甚麼時候出現的?隱形人為甚麼要追殺流浪漢?」
結論即隨在他的腦海浮現:「他不但隱形,還是個瘋子!有殺人傾向!」
黎明時分,甘寶依然在餐廳踱步,消化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。
傭人睡眼惺忪地出現。
甘寶吩咐傭人在書房準備兩人份的早餐,然後待在一樓和地下室,盡量不要上樓。接著他繼續在餐廳踱步,直到早報送來為止。
報上提到昨天發生的事件。
甘寶透過這篇報導,推測「歡樂板球員」事件的始末,還看到了馬弗的全名。馬弗對記者說:「他強制我跟在他身邊二十四個小時。」不過沒提到隱形人和他之間的關係,也沒有提到關於那些錢的事。
甘寶派傭人出門,去把所有早報都買一份回來。
他心亂如麻:「根據報紙的描述,他會在盛怒之下發狂!他可能會幹出很多可怕的事!而他竟然就在我家裡睡覺!我該怎麼辦?」
甘寶走向角落的小書桌,寫了封信,塞入信封,收信人的名字是「艾戴上校」。
這時候,甘寶聽見了樓上臥室的腳步聲,知道是隱形人醒來了。接著由樓上傳來了砸椅子的聲音,似乎連洗手臺也砸爛了。
甘寶快步上樓,大力敲門。

隱形人CH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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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、實驗調查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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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陌生人的行李隨馬車穿越融雪而來。
行李當中包括兩個大皮箱,另外還有一箱書和十幾個條板木箱,裝滿禾稈草和玻璃瓶罐。
霍爾先生好奇出來看看,和郵遞員菲倫賽閒聊。
這時候,陌生人全身包得密不透風,不耐煩地出門,走近菲倫賽的馬車,沒有留意到菲倫賽的狗。
「把箱子搬進來!我等得夠久了。」
陌生人走下台階,想去搬小條板箱。菲倫賽的狗突然跳起,朝他的手套直撲上去。霍爾先生連忙退開,因為他很怕狗。
菲倫賽大叫:「躺下!」同時抽出鞭子。
他們看到狗嘴從陌生人的手上滑開,跟著又往旁一跳,咬住陌生人的腳,發出褲管撕裂的聲響。
然後菲倫賽的鞭子抽過來,狗兒慘叫一聲,躲到馬車的車輪下。一切在彈指之間發生,完全沒人說話,沒人叫喊。
陌生人看了看自己被咬破的手套和褲子,接著他轉身衝上台階,進入旅舍,看來是要回去房間。
「壞傢伙!」菲倫賽說著跳下馬車,舉起鞭子,狗兒一直躲在車輪後面。「過來!你最好給我過來!」
「他被咬了。我要去看一看他。」霍爾先生跑入旅舍,在走廊上遇見老婆,便立刻告訴她:「郵遞員的狗咬傷了客人!」
霍爾先生直奔二樓,客房的門微開。
他沒敲門,直接推門進去。
百葉簾都放下來,房內光線陰暗。
霍爾先生瞥見一幅極度詭異的景象——似乎有條沒有手掌的手臂朝他揮來,另外還有一張有三個大洞的白臉。接著霍爾先生感覺胸口遭受重擊,被人往後推,房門當面狠狠關上,隨即上鎖。
事情發生得太快,霍爾先生搞不清楚剛剛看到了甚麼,只能站在陰暗的樓梯小平台上發呆。
兩分鐘後,他又回到「車和馬旅舍」的正門外面。
菲倫賽重複事發經過,霍爾太太指責他的狗咬她的住客,對街的雜貨店老闆哈斯特過來打聽八卦,鐵匠山迪就來說三道四。加上圍觀的女人和小孩,所有鄉民都在大放厥詞:「我才不會讓狗咬我呢!」、「這種狗有問題!」、「它為甚麼咬他?」……
霍爾先生站在台階上聽著,努力回想剛剛在樓上看見的情景。可惜,他的字彙有限,無法向別人形容他看到的景象。
「那位住客怎麼樣啦?」霍爾太太問。
「他說他不要人幫忙。我們最好把他的行李搬進去。」霍爾先生回答。
「傷口應該要立刻消毒。」哈斯特先生說。
「如果是我,就會射殺那條狗。」人群中有個女人插嘴。
狗突然又開始狂吠。
「快點!」陌生人出現了,他就站在門口,拉高衣領,壓低帽緣。「快點幫我把東西搬進來!」
鄉民當中,某個不知名的圍觀者指出:「他換了褲子和手套呢!」
「先生,你有受傷嗎?很抱歉我的狗——」菲倫賽上前道歉。
「我沒受傷。皮都沒破。快點搬東西。」陌生人回應。
霍爾先生發誓有聽到他罵髒話。
當行李搬進了會客廳,陌生人迫不及待開箱。滿滿都是裝了粉末和藥水的玻璃瓶,還有天秤、試管等實驗用品。鎮上的藥局都沒有這麼多瓶瓶罐罐。六個箱子都是這樣東西,陌生人翻完東西後,立刻開始工作,完全不管滿地的禾稈草和還在屋外的那箱書,也不管其他搬到樓上去的行李。
霍爾太太送晚餐過去會客廳,只見陌生人完全埋首工作,竟沒聽見她走了進來。當她刻意大聲放下餐盤,他才微微轉頭,又立刻轉開。他現在沒戴大墨鏡,在霍爾太太的眼中,他的雙眼就像兩個大洞。
陌生人忽然戴起眼鏡,然後轉身面對她。她正要抱怨滿地都是禾稈草,結果被他搶話:「我希望妳進來前最好先敲門。」
「我有敲,只是——」
霍爾太太只說到一半,陌生人已打斷:
「或許妳有敲門。但是我做實驗時非常專注,只要有一點打擾,一點開門聲,都會影響我緊急重要的實驗——我必須請妳——」
「好的,先生。你喜歡的話,隨時可以鎖門。」
「好主意。」陌生人說。
「至於這堆禾稈草,先生,如果我可以清——」
「不。如果禾稈草造成困擾,請妳記在賬上。」他低聲嘀咕了幾個字,聽起來很像髒話。
陌生人站在原地,散發著戾氣,一手拿著玻璃瓶,一手拿著試管,古怪的模樣令霍爾太太戰戰兢兢。但她是個果敢的女人,終於主動開口:「如果是這樣的話,我想知道,先生,你要付多少錢——」
「一先令——記在賬上。一先令夠了吧?」
「那就這樣。」霍爾太太將桌布鋪在桌上。
陌生人轉身坐下,外套衣領朝向她。
之後,他一整個下午都鎖著門工作,基本上靜悄悄的。不過會客廳曾一度傳出玻璃瓶碰撞般的巨響,然後好像有玻璃摔破的聲音,還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。霍爾太太擔心出事,走近門口偷聽,就是不敢敲門。
只聽到陌生人自言自語的叫聲:「我不能這樣下去了!不能這樣下去!三十萬、四十萬!數值太高!我一輩子都會這樣了!耐心!要有耐心……蠢死了!蠢死了!」
吧台那邊傳來聲響,霍爾太太不情願地走去查看。當她再度回來,會客廳裡已經安靜下來,看來陌生人又開始專心工作。
後來,當霍爾太太端茶進去,發現屋角有一堆碎玻璃,還有擦不乾淨的金色污痕。
「這是甚麼回事啦?」她忍不住問。
「都記在賬上!別來管我!如果有甚麼損毀,都給我記在賬上。」陌生人喝罵完畢,繼續在面前的筆記本上寫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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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晚,鄉間的啤酒館。
「我告訴你一件事。」菲倫賽神秘兮兮地說。
「甚麼事?」泰迪問。
「你們在談論的那個傢伙,被我的狗咬的那個呢……呵,他是黑人。至少他的腳是黑色的。我有看到他褲子和手套破掉的地方。正常來說,應該會看到皮膚的顏色,對不對?沒有,真的沒有,那裡只有一片漆黑,就跟我的黑帽一樣黑。」
泰迪說:「可是,他的鼻子是粉紅色的!」
菲倫賽沉吟道:「那倒是沒錯。我也知道。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。泰迪,那傢伙是雜種……他的身體黑一塊、白一塊的。因為混血,他羞於見人,但他的膚色不是統一的,而是分別有不同的色塊。我聽說過這種事……就像混種馬一樣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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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人就這樣在伊平鎮住了下來。
儘管霍爾先生經常拿些繁瑣的小事抱怨,但霍爾太太都不理他。直到四月底,陌生人手頭開始拮据,霍爾太太才終於有所動搖。
「等到夏天吧!」霍爾太太向老公說:「等到我們有新的住客,到時候再看看怎麼辦。他或許有點難伺候,但不管怎麼說,他還是準時支付賬單。」
陌生人不上教堂,禮拜日跟平常日子沒有差異,就連服裝打扮也一樣。他的工作也是斷斷續續的,有時候一大早就下來忙得不可開交,有時候又很晚起床,在客房裡來回踱步,自言自語好幾個小時,偷懶坐在火爐旁的椅子上抽煙睡覺。
陌生人完全沒有跟外界聯絡。他的脾氣陰晴不定,自言自語的怪癖似乎日趨嚴重,但就算霍爾太太刻意偷聽,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些甚麼。
這個怪人白天足不出戶,只有到了黃晨時分,他才會包緊全身出門透氣。不管天氣寒冷與否,他總是挑選最僻靜、最陰暗的道路。
突然在黑暗中看到戴著大眼鏡的繃帶頭,這是相當嚇人的事。某天晚上九點半,泰迪走出酒館時,就被陌生人這顆怪頭嚇得半死。晚上看到陌生人的小孩會夢見怪物,而他厭惡小孩就跟小孩厭惡他的程度差不多。
在伊平鎮這種小地方,怪模怪樣的男人自然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。
所有人都在推測陌生人的職業。每當有人問起,霍爾太太就會解釋:「他是『實驗調查員』啊!」別人問她實驗調查員是幹甚麼的,她就會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,說道:「所有受過高等教育的人,應該都知道實驗調查員是在『發現新事物』。」
人們流傳一個很有趣的說法,就是說陌生人是個罪犯,打扮成這樣是為了躲避警方的耳目(這個謠言其實是泰迪散布的)。
事實上,二月中旬到二月底之間,都沒有發生過甚麼重大的刑案。學校助理高德先生發揮想像力,宣稱陌生人是個無政府主義分子,正在製作炸彈。
還有一群人傾向菲倫賽的說法,接受雜種人或類似的觀點。有人說如果能賺錢的話,陌生人肯定會在慶典時上台賣藝。也有人認為陌生人只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瘋子。
鄉下人都有點迷信,不過在四月的事件發生之前,鎮民都不會往超自然的方向去想。
總而言之,伊平鎮的人都不喜歡這個陌生人。他們看到他走來,都會刻意避開。有時候當他出現,有些年輕人就會拉高衣領,壓低帽緣,跟在他身後模仿耍弄。
當時有首歌叫「鬼怪人」,老師會在課堂上教唱。每當有一兩個鎮民聚集,而陌生人剛好出現時,他們就會吹起這個曲調,接著小孩就會在他身後大叫「鬼怪人!」然後得意洋洋地跑開。
小鎮醫生卡斯充滿了好奇心。
陌生人的繃帶激起他在醫學方面的興趣,一千零一個瓶罐的傳言也引起他的嫉妒。整個四月和五月,他都在找機會跟陌生人攀談。最後,機會來了,卡斯借用醫療募款的名義,到訪「車和馬旅舍」。結果,大大出乎卡斯意料之外。霍爾夫婦居然連陌生人的名字都不知道。
「他有說姓名。但我沒聽清楚。」霍爾太太撒了個謊,她覺得承認自己不知道住客的姓名,這實在有點蠢。
卡斯敲了敲會客廳的門,開門進去。
裡面的陌生人罵了句髒話。
「抱歉打擾。」卡斯進門後,就關上了廳門,不讓霍爾太太聽見他和陌生人聊天的內容。
接下來十分鐘,霍爾太太只依稀聽見會客廳裡的交談聲,然後是一下驚叫聲、腳步聲……椅子翻倒、有人哈哈大笑……最後廳門打開,卡斯衝了出來,頻頻回頭去看,臉色相當蒼白。
卡斯沒關門,也沒看她,直接穿越走廊,步下台階,接著她聽見他的迅速遠離旅舍的腳步聲。
至於會客廳這邊,陌生人將帽子拿在手上。霍爾太太只敢站在門後偷看,看不清楚他的臉。接著她聽見陌生人輕聲竊笑,然後是他走近門的腳步聲,會客廳的門重重關上,旅舍陷入一片死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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卡斯直接去找教區牧師邦丁。
「我瘋了嗎?」卡斯進入小書房,劈頭就問:「我看起來像瘋子嗎?」
「怎麼了?」牧師問。
「旅舍那傢伙——」
「嗯?」
卡斯喘了口氣,竭力鎮定下來,才告訴牧師剛剛會面的經過。
「我進去找陌生人,請他募捐醫療基金。他雙手插在口袋裡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。我說我聽說他對科學感興趣。他說是。他一直都在吸鼻涕,顯然感冒很嚴重。房間裡到處都是瓶瓶罐罐和化學藥劑,有一股夜櫻草的氣味。我問他:『你是在做研究嗎?』他說是。『長期研究?』『非常長期。』他說,有人給他一個配方,非常珍貴的配方——他不肯說有甚麼用。」
卡斯喝了一口牧師遞過來的酒,定了定驚,才說下去:
「我問他關於配方的事。他生氣地說:『可惡!你在打聽甚麼?』我馬上道歉。他吸鼻涕的時候,窗外的風吹起那張配方。房間裡有壁爐,那張配方飄了進去,火光一閃,已經起火燃燒。那傢伙衝過去抓那張紙,就在這個時候,他的手露出來了——」
「然後呢?」
「他沒有手——袖子裡空蕩蕩的。老天呀!我以為他是殘廢!裝義肢,拿下來了。接著,我覺得怪怪的,如果裡面沒手,衣袖是怎麼撐起來的?但衣袖裡真的空無一物,直到手肘的位置都沒有手臂。『老天!』我大喊出來。然後那傢伙停止動作,透過那副大墨鏡凝視我,又看了一看他自己的袖子。」
「然後呢?」
「就這樣。他沒再說話,就一直瞪著我,然後把衣袖塞回口袋。我問他:『你是怎麼移動空袖子的?』他說:『空袖子?』他立刻起身。我也跟著站起。他慢慢走來,緊貼在我面前。我沒有退縮,但其實心裡很怕……他一聲不吭揚起衣袖,伸到我的面前。衣袖裡還是空蕩蕩的,我怔怔地看著空衣袖朝我伸過來,感覺很詭異,然後——」
「怎樣?」
「有東西——感覺像是拇指和食指——捏我鼻子。」
「哈哈!」邦丁大笑。
「真的甚麼都沒有!」卡斯尖聲叫道:「你愛笑就笑,但我可嚇死了!我推開他的袖口,轉身奪門而出——我推開他的袖口時,感覺就跟碰到一條手臂沒有兩樣。偏偏就是沒有手臂!」
邦丁尋思片刻,神色懷疑地看著卡斯。
「很有趣的故事。真的非常有趣。」

隱形人CH01

0
《隱形人》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1s”]

H. G. 威爾斯 [原著] 

戚建邦 [翻譯] 

天航 [監修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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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、陌生怪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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陌生人是在二月初某個寒冷的日子出現的。
他從布蘭伯斯特火車站的方向走來,戴著厚手套,提著小黑皮箱。他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,大軟帽的帽緣遮住整張臉,只亮出了鼻頭。他的肩膀和胸口都有積雪,皮箱最上面也是白的。
陌生人半死不活地走入「車和馬旅舍」,丟下他的皮箱。
「快生火!給我一個房間,然後快生火!」他往桌上丟了兩枚金幣,甩掉了身上的雪,隨即登記入住旅舍。
霍爾太太點燃壁爐,把新住客留在會客廳,親自去幫他準備食物。
冬天有旅人在伊平鎮停留是前所未有的好運,更別說遇上不討價還價的旅人。霍爾太太打定主意善待客人,要讓對方覺得物超所值。
等到培根烤好,霍爾太太輕蔑地向著女幫傭米莉大喊:「妳別無精打采的!快點打起精神!」接著,霍爾太太就帶著桌巾、餐盤、酒杯進入會客廳,竭盡所能地開始擺桌。
她驚訝地發現一件怪事:儘管壁爐燒得很旺盛,她的住客依然戴著帽子和穿著外套,背對她,凝視窗外的落雪。就連他的雙手都戴著手套,交疊在背後,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。
霍爾太太發現他肩膀上的融雪滴濕了地毯。
「先生,要我幫你收起帽子和外套嗎?拿去廚房烘乾好不好?」
「不用。」那人回過頭,語氣凝重地說:「我想穿著。」
霍爾太太這才注意到他戴著一副藍色的大墨鏡,大衣領上的絡腮鬍竟完全遮住他的容貌。
「沒問題,先生。你高興就好。這裡過一會兒就會變暖。」
那人沒有反應,再度別過了臉。霍爾太太擺好餐具,迅速離去。當她再回來時,那人依然站在原地,宛如雕像,全身包得緊緊的。她放下一碟蛋和培根,對他喊道:「午餐來了,先生。」
「謝謝。」他回答,等她關上門才有所行動。
霍爾太太磨好芥末,裝在壺裡,放上茶盤,再端去會客廳。
她敲了敲門,隨即走入。
客人顯得手忙腳亂,她依稀瞥見有樣白色的東西消失在桌後。她放下芥末壺,發現他的外套和帽子都脫了下來,擱了在火爐前的椅子上,壁欄上還有一雙濕淋淋的靴子,這樣掛著可能會令炭欄的鋼條生鏽。
霍爾太太直接走過去。「我要把你的衣物拿去烘乾!」
「帽子留下。」那名客人叮囑,嗓音很悶。
霍爾太太轉身,終於看見他抬起頭的樣子——那一瞬間,她驚訝到說不出話來。
原來對方拿著一條白餐巾捂住下半邊的臉,遮蔽嘴和下巴,所以聲音聽起來才悶悶的。但這並不是令霍爾太太驚訝的原因,而是他眼鏡以上的額頭全部用白繃帶包裹,除了粉紅色的鼻頭,整張臉竟沒有露出任何部分。
那人身穿深棕色的絨布夾克,豎起領子遮住脖子,繃帶下方與縫隙之間露出濃密的髮絲。一個人,整顆繃帶包住的腦袋,古怪得超乎想像,所以霍爾太太霎時嚇得僵在原地。
他沒有移開餐巾,只是透過墨鏡打量著她。
「帽子留下。」他隔著白餐巾說話。
霍爾太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便把帽子留在火堆旁的椅子上。她感到相當尷尬,說話吞吞吐吐:「我不知道,先生……這……」
「謝謝妳。」他冷冷地說,目光飄到門口,又飄回她的身上。
「我立刻去烘乾你的衣物。」
霍爾太太一說完,便帶著他的衣服離開客廳。她關門時微微發抖,神色既驚訝又茫然。
「真不想再進去!」她餘悸猶存,輕手輕腳地走去廚房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住客坐著聽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。
他看了看窗口,然後移開餐巾,繼續用餐。他吃了一口食物,疑神疑鬼看了看窗口,才再吃一口。
接著,他起身,拿著餐巾走到窗前,拉下整片百葉簾。
會客廳變得昏暗。
他這才感到輕鬆,走回餐桌享用食物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「那個可憐人應該出過意外,又或者動過甚麼手術……那些繃帶真是嚇了我一跳!」霍爾太太自言自語。
她加了些木炭,攤開曬衣架,把住客的外套放上去。
「還有那副眼鏡!令他看起來就像戴著潛水頭盔!」
她把客人的圍巾晾在曬衣架的角落。「他還用餐巾捂住嘴巴講話!我猜他的嘴也受傷了。」
霍爾太太心念一動,轉身喝問:「米莉!馬鈴薯切好了沒?」
當霍爾太太過去收拾陌生人的午餐,發現他在抽煙的時候,始終沒有揭開嘴前的餐巾。她就此肯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,這個人的嘴在意外中受傷或者毀容了。這時候,陌生人吃飽喝足,正背對窗戶坐在角落,講話的語氣沒有之前那麼令人反感。
「我有行李,放了在布蘭伯斯特火車站。請問我要怎麼把行李送來這裡?」
「明天我們可以找人過去拿行李。」霍爾太太說。
「明天?不能更快嗎?」陌生人問。
「不行。」霍爾太太搖頭。
陌生人在會客廳中待到下午四點,一直坐在火爐前抽煙,大半時間紋絲不動,說不定是在打盹。霍爾太太經過門口,偶爾會聽見他自言自語,來回踱步,最後又坐回椅子上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下午四點,鐘錶匠泰迪來到旅舍的吧台。
「霍爾太太,天氣實在太糟糕啦!」
屋外大雪紛飛。
霍爾太太看到泰迪有帶工具包,便說:「泰迪,既然你來了,可以請你看看住會客廳的老爺鐘嗎?分針會動,鐘聲也很響亮,但是時針一直指著六點。」
兩人一同來到會客廳外面,敲門進入。
陌生的住客正坐在火爐前打盹,繃帶包覆的腦袋垂向一旁。
火光照得會客廳紅彤彤的,忽明忽暗。霍爾太太在開門的瞬間,彷彿看到住客張開大嘴——嘴巴大到佔據整張臉的下半部。
接著陌生人突然驚醒,站起身來,揚起了手。
霍爾太太打開整扇門,房間頓時變亮,視線也變清楚了——只見陌生人用圍巾遮住下半邊臉,就跟之前用餐巾遮住一樣。
「應該是剛剛太暗,我才有錯覺吧?」她心想,恢復冷靜之後,便說:「先生,不好意思打擾,這個人是來修鐘的。」
「修鐘?」他睡眼惺忪,左顧右盼,終於稍為清醒,便回答:「沒問題。」
霍爾太太去拿油燈,陌生人開始伸懶腰。
油燈來了,泰迪也跟著進入會客廳,一看見滿頭繃帶的怪人,果然也是嚇了一大跳。
「希望沒打擾你。」泰迪說。
「還好。不過據我了解……」陌生人轉身向著霍爾太太。「這個房間應該歸我私人使用。」
霍爾太太說:「我以為你會希望把壞鐘——」
「當然——但原則上,我不希望有人打擾。不過,我很高興有人進來把鐘修好。」陌生人回答。
「樂意效勞。」泰迪本來想道歉離開,但既然對方這麼說,便不得不過去修理老爺鐘。
陌生人轉身背對他們,說道:「等鐘修好之後,我想喝茶。」
霍爾太太正要離開,陌生人又向她問起火車站的行李。她說她已經跟郵遞員交代清楚,郵遞員明天一早就會送來。
「妳確定最快得要明天?」
「確定。」
「我該解釋清楚……我是個實驗調查員。」
「是喔?先生。」霍爾太太語帶敬佩之意,照她理解,實驗調查員就是科學家的別稱。
「我的行李裡有我的實驗器具和設備。」
「確實都是很重要的東西。」霍爾太太說。
「我很急著想要開始做實驗。」
「嗯,我明白的,先生。」
「我來伊平鎮是為了閉關獨處。我不希望有人打擾到我工作。說到我的工作,之前發生了一場意外,導致我必須放慢腳步。我的眼睛……有時候會很痛,我需要在黑暗中休息好幾個小時。在我休息期間,如果有陌生人進房,就會對我造成不便……希望妳能了解。」
「當然了,先生。」霍爾太太點頭。「我可以請問——」
「我說完了。」陌生人明顯表示不想繼續聊天。
霍爾太太也只好住嘴,決定把問題留到下次再問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在霍爾太太離開之後,陌生人繼續站在火爐前,泰迪開始修理老爺鐘。
泰迪把油燈放在身旁,照亮雙手、鐘架和轉輪。
會客廳還是很昏暗,陌生人站在原地,一動也不動,安靜到讓泰迪有點緊張。泰迪一度以為會客廳只剩自己一個,於是抬頭一看,結果發現那顆繃帶頭透過大墨鏡瞪著自己,鏡片閃過模糊的綠色光斑。
那感覺實在詭異,一時之間,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對視。
接著泰迪低下頭。太尷尬啦!應該有人打開話匣子。對英國人來說,最適合的開場白就是聊天氣……
泰迪開口:「天氣——」
「修太久了吧?你怎麼還沒好?」陌生人顯然在壓抑怒火。「你只要修好時針的輪軸就好了。你只是在混時間——」
「沒問題,先生……再等一下。我剛剛看漏眼……」泰迪盡快修完,盡快離開。
出門之後,泰迪覺得很不高興。
「可惡!」他一邊踐踏積雪,一邊往鎮上去,自言自語道:「修鐘有一定的工序嘛!看你一眼都不行嗎?醜八怪!搞不好那傢伙是通緝犯,才會包成那副德性。」
在葛里森街的街角,泰迪遇上最近才跟「車和馬旅舍」老闆娘結婚的霍爾先生。霍爾是馬車司機,專門跑伊平鎮到席德橋的路線。
「你好嗎,泰迪?」霍爾先生隨口問。
「你家裡有個怪人!」泰迪怒道。
霍爾停車,親切地問:「怎麼說?」
「有個怪模怪樣的傢伙,入住了『車和馬旅舍』。他整顆頭包住繃帶,你根本不會知道他長甚麼樣子。對於陌生人,女人就是容易輕信。霍爾先生,他住在你們旅舍,卻連姓名都不肯透露呀!」
「你開玩笑!」霍爾說。
「是真的。至少住一個禮拜。你這個禮拜都趕不走他啦。我聽他說,他明天會運很多行李箱過來。希望箱子裡不是甚麼怪東西吧!」
「我要回去處理一下。」 霍爾說。
泰迪傾訴之後,如釋重負。
結果霍爾先生一回家,就被霍爾太太責問:「你為甚麼在席德橋逗留那麼久?」關於陌生人的事,她也只是含糊帶過。
但不管怎麼說,因為泰迪的話,霍爾先生的心中已埋下懷疑的種子。陌生人在九點半上床睡覺,霍爾先生立刻跑去會客廳,仔細展開搜索,找到一張陌生人留下的計算紙,紙上寫著一些數學算式。
臨睡前,霍爾先生向老婆叮囑:
「明天早上,記得要仔細檢查陌生人的行李。」
「你先管好你的事吧!我會管好我的。」霍爾太太回應。
當天晚上,霍爾太太夢到被幾顆像甘藍菜的白色大頭追趕,頭上有兩顆大大的黑色眼睛,下面的脖子長到看不見身體……霍爾太太當場驚醒,因為堅信自己是個理性的女人,所以壓抑住內心的恐懼,翻身後又繼續熟睡。

哈姆雷特CH0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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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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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、王子的復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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葬禮之後,哈姆雷特和赫瑞修來到城堡的大廳。
現在兩人獨處,哈姆雷特對赫瑞修細說之前在船上的遭遇,以及他如何將計就計,成功將羅克蘭和蓋登思送上死刑台。
哈姆雷特嘆了口氣,悵然道:「幸好我夠機警,否則被處死的就是我了……害人終害己,我這兩個大學舊友是該死的了。」
赫瑞修難以置信,喃喃道:「我們的國王怎會這麼壞?」
哈姆雷特憤然道:「他殺了我的父王,玷污了我的母后,又阻止我登基,還想置我於死地!如果我不親手剪除這喪盡天良的惡人,該受天譴的就是我!」
同時,他也向赫瑞修解釋自己和雷爾堤扭打的原因。
「親愛的赫瑞修,我很抱歉。我對雷爾堤失控……我會想辦法彌補他,他的悲傷也讓我更加悲痛。」
哈姆雷特的口吻就像在懺悔,因為他心裡明白,奧菲莉亞的死和他脫不了關係。
此時,國王的手下奧斯利克來了。
「殿下,陛下要我告訴您,他十分看好您的劍術,也為此下了一個大賭注。如您所知,雷爾堤劍術精湛,聽說沒有人可以在劍術上贏過他。國王以六匹駿馬作為賭注,他相信您能在比試中打敗雷爾堤。殿下,您願意向國王表達您的忠誠嗎?」
這番話絕對是精心算計,要令哈姆雷特騎虎難下。
哈姆雷特想了一想,便說:
「我願意接受賭注,我將盡力為國王贏得勝利。」
奧斯利克垂著頭說:
「既然殿下答應接受挑戰,劍術比試將會立刻進行。」
告退後,奧斯利克便去向國王傳信。
赫瑞修擔心哈姆雷特會輸掉,忍不住出聲警告:「你為甚麼要答應?你明明可以用身體不適當理由,來拒絕這場如同陷阱的劍術比試。」
「我覺得這是我的機會。在雷爾堤遠行法國的時候,我一直都有在練習劍術。」哈姆雷特堅決赴會。
「我有不祥的預感。」赫瑞修說。
哈姆雷特搖了搖頭。
「不,我不相信惡兆或不祥之感。一隻麻雀的生死,都是由命運決定的。如果死亡迎面而來,它必定不會延期。即使逃過了今天,明天還是逃不了。不管如何,每個人遲早要面對死亡。無論我們怎樣苦心籌劃,結局終究還是由神來安排!」
當一切準備好了——事實上一切早就準備好了——哈姆雷特和雷爾堤的比試不是比試,而是一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決鬥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全宮廷的貴族都來觀賞這場比試。
哈姆雷特和雷爾堤皆精通劍術,此事眾所周知,因此朝臣都對這場比試下了很大的賭注。
照規矩,比試應該用圓頭劍或者鈍劍,所以在場可選的應該都是鈍劍,如此一來就不會造成傷亡。
可是,這是一個圈套。
哈姆雷特挑了一把圓頭劍,一點也沒懷疑當中有詐。
雷爾堤早就依照國王的指示,準備了有毒的劍。現在,雷爾堤所選的,就是那一把已塗上劇毒的銳劍。
國王親自主持大局,牽住雷爾堤和哈姆雷特握手,然後宣布:
「比試正式開始!」
鼓聲隆隆,喇叭嗚嗚,宮外鳴放禮砲,砲聲震徹天地。
雷爾堤先和哈姆雷特玩玩,讓他稍佔上風。哈姆雷特率先得分,國王假惺惺大聲喝采,為他的勝利乾杯,並且加碼下注,賭哈姆雷特一定得勝。
國王拿起酒杯,大笑道:「哈姆雷特,我要為你乾杯,敬你一杯!」他喝了點酒,接著等到號角響起,便偷偷地將毒藥倒入另一杯酒中。國王遞出酒杯,朝哈姆雷特的方向晃了一晃,說道:「喝一口吧!哈姆雷特。」
「我先打完這一回合再說,這杯酒請幫我放著。」哈姆雷特不領情,目光回到雷爾堤的身上。「雷爾堤,快來吧!這就是你的全部本領嗎?」
這時候他還不知道,只要他被雷爾堤刺中一下,立刻就是一命嗚呼,絕非只是輸掉一分而已。
但不知為甚麼,雷爾堤竟然有所猶豫。
哈姆雷特繼續和雷爾堤比劍,劍來劍往之間,成功刺中了雷爾堤的肩膀。
國王對王后說:「我們的兒子將贏得勝利。」
「但他體能不好,開始喘不過氣……哈姆雷特,拿我的手帕去擦擦汗吧!」王后說話的同時,順手拿起國王擱置在旁的酒杯。王后舉起酒杯,喝采道:「哈姆雷特,母后要為你的好運乾一杯!」
號角響起——
「別喝,葛楚特!」國王的聲音傳不出去。
他忘了警告王后要留意那杯酒,結果王后喝了那杯毒酒。
酒裡有毒,為時已晚!
說時遲那時快,雷爾堤用毒劍刺中哈姆雷特。
雷爾堤暗道:「我得手了!他死定了!」
對於敵手使用真劍一事,哈姆雷特毫不知情,他看見自己胸口上的血口,感到氣憤難當,立刻拋下劍上前扭打。雙方拳來拳往之後,哈姆雷特撿起雷爾堤的劍,隨即挺身刺出,一擊刺傷了雷爾堤。
雷爾堤大驚失色,因為他知道自己也中毒了。
觀眾一陣哄動,不僅是哈姆雷特,連雷爾堤都在流血。
砰!
突然間,王后倒了下去。
「王后怎麼了?」哈姆雷特轉身看過去。
「她看見你們流血,昏了過去。」國王說謊不眨眼。
「不,不,那杯酒,那杯酒——啊,哈姆雷特,我、我被下毒……」王后捂住咽喉哽咽一聲,很快就斷氣了。
哈姆雷特疑心這裡頭有陰謀,便大喊:「喔,邪惡的陰謀!喂!把門鎖上!我要揪出是哪一個人做的!」
此時,雷爾堤倒下,再也無力站起來。
他對哈姆雷特說:「不用查了,哈姆雷特,凶手就在這裡。你的死期到了,沒有任何解藥能救你,你只剩不到半小時能活。劍尖有毒……我們皆被此劍所傷……你的母親也被下毒……我說不下去了。國王——國王——都是他指使的!」
哈姆雷特知道自己大限已到,就突然轉身撲向國王,持著同一把帶毒的銳劍,快如電閃的往國王的心臟刺去。
驚呼!尖叫!所有觀眾目瞪口呆。
哈姆雷特瞪著國王,怒道:
「毒藥啊!生效吧!你這萬惡不赦的奸王,隨我母后而去吧!」
就算沒有毒藥,那一劍也穿過了國王的胸口,絕對是必死無疑。
國王吐出一口鮮血,即時慘死。
哈姆雷特實踐了為父親報仇的諾言。
雷爾堤看到這一幕,說道:「他罪有應得……這都是他的詭計!哈姆雷特……讓我們互相寬恕……我不怪你殺死我和父親,你也不要怪……」
話未說完,他就斷氣了。
劇毒開始發作,哈姆雷特也越來越虛弱,自知大限已到。他想起剛剛聽到的話,便跪在雷爾堤的身邊,低吟道:「願上天赦免你的靈魂,我將隨你而去……不幸的母后,永別了!」
赫瑞修親眼目睹一連串死亡的悲劇,震驚得久久不能動彈。他一把搶來毒酒,想和哈姆雷特共赴黃泉,但哈姆雷特轉過身來,使盡最後的力氣,伸手奪走他的杯子。
哈姆雷特對著赫瑞修,用最後一口氣說話:「請你不要自殺……如果你曾愛我,那就請你暫且犧牲天國之幸福,留在這個嚴酷的世界痛苦偷生,向不知情的人民訴說我的故事吧……」
赫瑞修難過地說:「一顆高貴的心,此時已碎。晚安吧!親愛的王子,讓一群天使的歌聲來伴你入眠。」
強烈的毒藥戰勝了精力,哈姆雷特就此閉上了眼睛。
他終於可以安息。
赫瑞修和在場的所有人熱淚盈眶。
鳴砲是對亡者的敬禮。
砲聲響起之際,眾人都有相同的盼望,盼望天使會守護王子的靈魂。
最終,哈姆雷特雖然為父親報了仇,但他也賠上了寶貴的性命——不只是他,還有很多條寶貴的性命。
這樣的復仇值得嗎?
這位悲劇的王子為正義而死,死得偉大,但也令人感到無盡的遺憾和惋惜!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3s”]

[speaker-voice name=”en-GB-Wavenet-D”] The End.[/speaker-voice]

哈姆雷特CH03

0
哈姆雷特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1s”]


第三章、瘋癲的愛人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在哈姆雷特還沒有變得那麼憂鬱之前,他深愛著一個叫奧菲莉亞的美麗女生,她是御前大臣波隆尼爾的女兒。哈姆雷特曾正大光明向她求愛,而她也相信他的誓言和愛意都是真心的。
可是,奧菲莉亞的哥哥雷阿堤卻反對這段戀情。
在雷阿堤出發前往法國之前,他向妹妹提出警告:
「愛上王子是危險的事。妳對哈姆雷特不要有太高的期望。他好似春天的紫羅蘭,短促綻放且甜美,但不會持久,只有一時的芳香,如此而已。」
「這是你對我的告誡嗎?」
「是的,也許他現在愛慕著你,但請小心,謹記他的地位。他不能順從自己的意志隨心所欲。他必定優先考慮丹麥王國的福祉,而非個人的婚姻。如果妳將真心給了他,妳也會失去貞潔的美名。請務必要戒慎恐懼,審慎顧及情慾的危險。」
「我會將你的話謹記在心。」奧菲莉亞回答。
儘管得到妹妹的允諾,雷阿堤還是憂心忡忡,他愁眉苦臉離開了王宮,出門遠行前往法國。
在雷阿堤離開後不久,波隆尼爾前來關心奧菲莉亞。
「女兒啊!我聽說妳與哈姆雷特最近交往甚密,你們之間究竟是甚麼情況呢?」
「父親大人,哈姆雷特已向我表白愛慕之情。」奧菲莉亞回答。
「愛慕之情?哈,妳居然愚蠢到相信他?男人的誓言如鳥籠般脆弱,不要輕易相信他。從現在開始,妳別再跟他單獨見面,也不要和他交談——這是命令!」
「我會遵命的,父親大人。」奧菲莉亞乖乖聽話。
自從先王駕崩,哈姆雷特變得陰鬱,對她冷淡了許多。自他這個人變得有點瘋癲,言行之間都不顧奧菲莉亞的感受,甚至有些粗暴。
奧菲莉亞非但沒有責怪他,反而說服自己:「王子只是一時精神失常吧?父親之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。」
她覺得,王子以前的心靈就好比一串美妙的鈴鐺,十分悅耳動人。但是現在,他的心卻因為過度憂鬱而受傷,只能發出刺耳的哀鳴。
最近,她收到他的情書,字裡行間充滿狂熱的激情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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妳可以懷疑星星不是一團火,
懷疑太陽不會動,
懷疑真理變成謊言,
但是永遠不要懷疑我的感情。
親愛的奧菲莉亞啊!
我最愛的是妳。
只要這個身體屬於哈姆雷特,
它便屬於妳。
哈姆雷特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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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裡措辭誇張,雖然有點瘋癲,但奧菲莉亞心裡一甜,覺得他心底仍愛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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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想到沒過幾天,奧菲莉亞就對這個愛人改觀了。
那一天的夜晚,她闖到父親波隆尼爾面前,拿出哈姆雷特的情信。
「父親大人,我很害怕。」
「害怕甚麼呢?」
「我剛才在房裡縫紉的時候,看到哈姆雷特敞開他的上衣,頂上無帽,襪子骯髒無比。他的面色就和他的襯衫一樣白,他神情沮喪來到我的面前,好像剛從地獄逃出來,要講恐怖的故事……」
「他因為愛妳而發瘋嗎?」
「我不知道,父親。但我真的怕他。」
波隆尼爾察覺到女兒手腕上的紅痕,立刻問起:
「他有對妳做出甚麼事嗎?」
奧菲莉亞瑟縮著身子,遲疑了一會,才說:
「他……緊緊握住我的手腕不放,然後眼也不眨地盯著我的臉……就這樣過了好久,他才轉身跑出了門外。」
波隆尼爾怒不可遏,向女兒說:
「我明白了,這正是求愛不遂的瘋狂。我們須向國王稟報此事。妳最近有得罪他,對他說出任何嚴厲的話嗎?」
「我沒有,父親,而且我已經遵從您的命令,拒絕他的情書,而且不再與他往來。」奧菲莉亞這次真的是受驚了。
「這就是使他發瘋的原因,我們去向國王稟報吧!若此事被隱瞞,可能會導致你我不願見到的悲慘後果。」
波隆尼爾到了王宮,把奧菲莉亞收到的信呈給國王和王后。
「陛下,哈姆雷特王子瘋了!我猜原因是愛情。」波隆尼爾告狀。
王后嘆了口氣,黯然道:「奧菲莉亞是個可人兒,我很希望她的美德可以令哈姆雷特康復,可是哈姆雷特的瘋病似乎很難治好……」
國王克勞迪心中存疑,向波隆尼爾問道:「如果哈姆雷特真的是因為愛情而發瘋,我們要如何證實你的說法呢?」
波隆尼爾想了一想,便說:「他經常在大廳裡徘徊好幾個小時,這件事你也知道吧?下次我會派我女兒找他,我跟你就躲在簾幕的後面,偷看他們相會的情形。如果他沒有做出愛她的行為,我就辭官謝罪,歸隱鄉下耕田。」
「那就這麼做吧!」克勞迪露出曖昧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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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這樣,國王暗中差人找來哈姆雷特,讓他和奧菲莉亞見面,來場不期而遇。
依照波隆尼爾的建言,國王和他將會藏身在暗處,暗中觀察這對年輕人會面的情形。如此一來,就可以根據哈姆雷特的言行,來判斷他的瘋病是不是源自戀愛。
國王對王后說:「親愛的葛楚特,妳先迴避一下吧!哈姆雷特已在路上。」
王后臨走之前,轉身向著奧菲莉亞,語重深長地說:「奧菲莉亞,但願妳的美貌是哈姆雷特發瘋的原因,我也希望妳的美德能幫助他康復,然後你們兩人都能得到幸福。」
「王后,但願如此。」奧菲莉亞說。
等到王后一離開,波隆尼亞立刻向女兒招手,叮囑道:「奧菲莉亞,到這邊來。妳就拿著這本《聖經》,王子一看見妳這麼認真讀書,就不會疑心妳為甚麼一個人在這裡逗留。世人往往用誠懇的外表和虔敬的舉止,來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內心,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!」
當一切準備就緒,國王和波隆尼亞便躲到簾幕後面。
此時,哈姆雷特也到了。
哈姆雷特喃喃自語道:「唉!誰願意背負著生命的重擔和勞煩的壓迫,被恐懼迷惑了我們的心志,使我們寧願忍受目前的痛苦,都不敢向未知的苦痛飛去。沉重的顧慮使我們變成了懦夫,我們如赤炎般的決心,也因為審慎過度而灰滅。偉大的事業一旦躊躇未決,也會逆流而退,失去行動的機會……」
他一邊不知所云,一邊來到奧菲莉亞的面前。
「美麗的奧菲莉亞!請在禱告中為我懺悔吧!」哈姆雷特說。
「我的殿下,您這幾天還安好嗎?」奧菲莉亞行了個禮。
「謝謝妳,我很好。」
「殿下,我想退還您的贈禮,請您現在收回去吧!」
「不,我不要!我沒有給過妳甚麼東西呀!」
「您明知您曾如此,您還用甜言蜜語增添禮物的豐盛及貴重。現在它們的芳香已經消散,請您拿回去吧!因為送禮的人要是變了心,禮物再昂貴,也會失去價值。拿去吧,殿下!」奧菲莉亞堅持道。
「我的確曾經深愛過妳。」哈姆雷特回答。
「您也讓我深信如此。」奧菲莉亞微微動容。
「嘿嘿嘿,妳當初不應該相信我的!因為美德不能薰陶我們罪惡的本性。奧菲莉亞,妳聽著——我沒有愛過妳!」
「那麼我確實被欺騙了!」
哈姆雷特大笑一聲,又吐出一堆瘋言瘋語:
「妳去修道院當修女吧!一個人要是惡貫滿盈,那麼還是不要在世上誕生的好。我很驕傲,且有仇必報……像我這一種人,絕對不是善類,千萬不要相信我們。妳的父親呢?」
「他……他在家,殿下。」奧菲莉亞怯聲道。
「把他關起來,讓他只待在家裡發愣。再會!」哈姆雷特不屑地說。
「噢,老天啊!救救他!」奧菲莉亞低吟。
哈姆雷特站在門口,回頭瞧著她,再拋下一句話:
「要是妳一定要嫁人,就嫁個傻子吧!因為聰明人能看穿妳的邪惡。或者,乾脆就不要結婚。那些已婚之人當中,婚姻美滿的幸運兒百中無一,其他人則啞忍現狀。你還是去當修女吧!越快越好!再會了!」
這個男人狠心離去,丟下滿心悲苦的女人。
奧菲莉亞顧影自憐,自言自語:
「如此高尚的王子已去理智!我是全天下最可憐的女子,我曾聽聞他悅耳的愛語,如今卻失去了諧和的音調。噢!我是如此不幸啊!誰料過去的繁華,變作今朝的泥土!」
誰都可以看得出來,奧菲莉亞深受打擊。
國王克勞迪和波隆尼爾目睹了一切,萬萬沒想到哈姆雷特如此絕情。國王向波隆尼爾說:「如你所說,他的確是發瘋了!但他談話的神情……彷彿有更深的原因導致他的瘋病。一定有甚麼心事盤踞在他的靈魂深處,最怕是會帶來甚麼危險。」
波隆尼爾不服氣地說:「陛下言之成理。但我還是深信他的瘋病是源自失戀。」
國王沉吟道:「不管如何,我們還是要小心提防,如此嚴重的瘋癲不得不加以重視。羅克蘭和蓋登思是哈姆雷特的好友,我已說服兩人去找哈姆雷特,看看是否能打聽出他瘋掉的原因。」
波隆尼爾大表贊同:「此計應當可行!」
這兩個人的想法,當然都在哈姆雷特的預料之中。
此後,無論是穿著打扮、談吐或舉止,哈姆雷特都裝出一副瘋癲的模樣。他裝瘋裝得很像,連國王和王后都被他蒙騙過去。除了城堡裡的侍衛,無人知曉鬼魂曾出沒的怪事,更不會有人知道哈姆雷特瘋癲真正的原因。

哈姆雷特CH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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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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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、弒父之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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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想要報仇,由於報仇是憤怒的,戀愛是愉快的,這兩種心情並不相稱,他不容許自己有愛的感情。
可是……有時,他仍然不免想到奧菲莉亞。
哈姆雷特腦海裡常常浮現父親的冤魂,除非與克勞迪做個了斷,否則他的內心永遠無法安寧。
在他看來,每個鐘頭的延遲都是罪惡,都違背了父親的命令。
「但國王身邊隨時都有守衛在側,想要殺他不是件容易的事。就算辦得到,王后也總是和國王在一起,我怕到時下不了手……唉!我真是痛心!為甚麼母親要嫁給那個篡奪王位的壞傢伙?」
哈姆雷特整天猶豫不決。
到底做還是不做?
而哈姆雷特裝瘋賣傻的行徑,雖然讓波隆尼爾上當了,但他還是畏懼哈姆雷特在宮廷裡的勢力。這個叛徒盡力伺候國王,要為國王找出哈姆雷特發瘋的原因。雖然國王克勞迪暫且相信波隆尼爾的說法,但哈姆雷特始終有所顧忌,擔心克勞迪會有下一步的試探行動。
一日,羅克蘭和蓋登思前來找哈姆雷特。自從大學畢業之後,哈姆雷特很少和這兩個老同學見面,只知道兩人現在是國王的朝臣。哈姆雷特並未因此卸下心防,還看透了老同學突然造訪的真正用意。
「我的好朋友!你們好嗎?有甚麼消息要告訴我嗎?」哈姆雷特說。
「沒有,殿下。只是這個世界越來越善良耿直了。」羅克蘭回答。
「那麼世界末日快來臨了!因為你的消息並不正確。告訴我,你究竟惹上何事,讓幸運女神送你來此牢籠呢?」哈姆雷特故意胡言亂語。
「殿下,牢籠?」羅克蘭一臉不解。
「是的,丹麥是個牢籠。」哈姆雷特哈哈大笑。
「那麼整個世界也是個大牢籠。」羅克蘭賠笑道。
「沒錯!是一所很大的牢籠,有許多囚室和地牢,但丹麥是其中最糟糕的。」哈姆雷特說。
「我們可不是這麼想,殿下。」羅克蘭說。
「老實說吧!雖然我們友誼甚篤,但你們究竟為何前來?」
「來看您呀,殿下。沒有其他原因啦。」
「謝謝!但說真的,親愛的老朋友,你們真的不是被請來的嗎?請對我坦白,告訴我真相吧!」哈姆雷特突然露出炯炯的眼神。
羅克蘭顯得有點畏縮,蓋登思眼見如此,便代他回答:
「殿下,您要我們說甚麼呢?」
「你們是被派來的對吧?我猜是國王和王后的吩咐吧?你們就對我說真話吧!你們是否被派來的?」哈姆雷特聲色俱厲地問。
羅克蘭猶豫了一下,吞吞吐吐地說:
「是的……我們是被派來的。」
蓋登思立刻補上一句:
「我們是被派來的,來告訴你有個巡演劇團將在王宮演出。」
哈姆雷特露出扭曲的面容,沉聲道:
「我就告訴你們吧!最近——我也不知是為甚麼——我失去了做人的歡悅,對一切事物毫無興致。我的心靈沉重無比,有時候我甚至覺得,整個世界只不過是塊枯燥的頑石。沒有人可以為我帶來歡悅,就連女人也不能……」
「抱歉打擾了。再見。」羅克蘭和蓋登思同聲告辭。
「再見。」哈姆雷特冷冷回應。
訪客離去,房間裡又只剩下哈姆雷特。
寂寞又再襲來,哈姆雷特又再苦思復仇的事。
他天性溫順,單是殺人一事,對他來說稱得上是可怕的惡行。加上他的本性容易憂鬱,意志消沉了好一段時間,更令他對復仇一事猶豫不決,計劃搖擺不定,遲遲無法展開最後的行動。
再者,他所看到的鬼魂真的是他父親嗎?會不會是魔鬼假扮的呢?他一想到這樣的事,就會感到心寒:「魔鬼可以隨意變化外形,也許他假扮成父親,驅使我去殺人,讓我受到詛咒!」
一想到此處,哈姆雷特哀嘆道:「噢,我真是個不中用的蠢才!要不是我太懦弱,早已手刃國王,將他的屍首拿去餵鳥!噢,我要復仇!我這個兒子知道了親愛的父親被殺害的真相,天地之鬼神慫恿我去為他復仇,而我還在這裡虛耗光陰,只能用字眼來咒罵……」
生存,還是毀滅?這是個問題。
默默承受噩運的弩矢比較高貴?或是該起身反抗無盡的煩擾,奮鬥並終結苦難?
死亡即是沉睡,一切便一了百了。
要是在這一場沉睡之中,我們心頭的苦痛以及血肉之軀必須承受的折磨,都可以從此消失,那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局。
但我們在那沉睡之中,究竟要做些甚麼夢?思前想後讓人裹足不前。為何要忍受時間的磨難?為何要忍受人世的鞭撻譏嘲、愛戀的肆虐,終而受到官吏小人的橫暴?要是這一切能了斷……就用一把匕首了斷他的一生?
突然,哈姆雷特想起羅克蘭和蓋登思臨走前的話——有個巡演劇團將在城堡演出戲劇。
哈姆雷特靈機一動,專誠拜訪劇團,要求演員在戲中加入幾句他寫的新台詞。哈姆雷特心想:「假如克勞迪對這些台詞有反應,就證明他心裡有鬼,他就是殺害父王的罪人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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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編的戲劇敘述一件發生在維也納的謀殺案。公爵叫貢札古,他的妻子叫白普蒂。在戲裡,公爵的一個近親安納斯,因為貪圖公爵的田產,在花園裡把他毒死。可是後來,貢札古的妻子卻愛上了這個凶手。
國王克勞迪不知道哈姆雷特布置了圈套,和王后、滿朝官員都來看戲。哈姆雷特坐得離國王很近,以便觀察他的神情。
哈姆雷特心想:「聽說心虛之人看戲時,會因劇情與所作所為相似而良心不安,有時會自首個人做過的惡行。哼,我要讓這些演員在克勞迪面前,上演類似父王被弒的情節。我會察言觀色,如果他有所反應,我就下定決心報仇。憑著此劇,我將套出叔父內心的隱秘!」
演出即將開幕。
開幕前,克勞迪湊近哈姆雷特,問道:「你看過這齣劇嗎?」
哈姆雷特回答:「不,沒看過。演戲就只是演戲,不過這部作品影射在維也納發生的謀殺案,聽說是非常扣人心弦的悲劇,與邪惡息息相關。不過陛下與吾等無愧於心,必定不受到驚嚇。請慢慢觀賞吧!」
戲的開頭,貢札古和妻子白普蒂輪流談話。白普蒂一再表白她的愛,說如果貢札古比她先死,她絕不會再嫁人,否則她就會受到詛咒。白普蒂還說,除了那些謀害親夫的壞女人之外,沒有人會再嫁的。
克勞迪一聽到這段話,臉色就變得鐵青。不只是他,當王后聽到這樣的台詞,她也露出嗔怒之色,卻像啞子吃黃連般不吭一聲。
當安納斯按照劇情毒害在花園熟睡的貢札古,克勞迪似乎深受刺激,連忙起身要求停止演出,向著僕人大喊:「點燈,我要離開!我身體有點不舒服……」
「停止演出!」波隆尼爾對所有演員大喊。
僕人點亮火炬,克勞迪匆匆拉著王后離開,回去寢宮休息。
哈姆雷特竊喜,裝模作樣地說:
「怎麼了?有甚麼事讓他受到驚嚇了嗎?」
克勞迪震驚的反應太過明顯,哈姆雷特相信他一定做了虧心事。
哈姆雷特從沒忘記亡父的鬼魂。
——鬼魂說的是實情,不是他的幻覺。
如今,他終於確定了叔父就是殺父凶手!
下一步,就是要決定報仇的手法!

哈姆雷特CH0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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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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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、無妄之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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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,王后派人叫哈姆雷特到內宮裡密談,聲稱是國王克勞迪的意思。
國王要她向兒子表示,那班演員都招供了,王兒的作為讓他們很不高興。國王擔心做母親的會有所偏袒,不會把兒子所說的話都如實報告。國王想知道母子之間的談話內容,就吩咐波隆尼爾跟著過去王后的內宮。
波隆尼爾到了內宮,向王后直話直說:「請王后告訴哈姆雷特,他的惡作劇太過火了,讓人受不了。您已隱忍多時,現在也忍無可忍吧?國王吩咐我躲在帷幕後面,安安靜靜聆聽您們的對談。」
王后正欲回話,遠處卻傳來哈姆雷特的聲音:
「母后,母后!」
「快躲好,我聽到他來了。」王后還未說完,波隆尼爾已經行動,藏身在帷幕的後面。
說時遲那時快,哈姆雷特已經進來了。
「母后,妳有甚麼事找我呢?」
「哈姆雷特,你冒犯了你的父王。」
「母后,妳才對不起父親!」哈姆雷特面帶怒意。
「大膽!你竟敢對我口出惡言!難道你忘了我的身分嗎?」
「妳是王后,也是妳丈夫的弟媳,而且——妳也是我的母親——但願妳不是。過來!我要把一面鏡子放在妳的面前,讓妳看一看妳自己的靈魂!」哈姆雷特邊說邊抓住王后的手腕,緊緊地按住她,硬要她坐下來。
「你打算怎麼樣?你不會謀殺我吧?救命、救命!」王后驚呼求救。
正在帷幕後面偷聽的波隆尼爾聽聞王后呼喊,試圖叫人來幫忙,便開口大叫:「救命啊!來人救王后啊!」
哈姆雷特聽到聲音,以為是克勞迪本人藏在那裡。
這是復仇的大好機會!哈姆雷特心念一動,瞬即拔出長劍,一劍刺穿布簾,疾聲怒喊:「這是何人?是哪一個鼠輩?」
布簾染紅。
那是鮮血的顏色。
帷幕後傳來垂死前的慘叫聲——
嗚啊!
接著就是一片恐怖的寂靜。
「噢!天啊!你幹了甚麼好事?」王后尖叫,面如土色。
「我不知道,那是國王嗎?」
哈姆雷特一說完,便掀開了帷幕,竟看到倒地身亡的波隆尼爾。
真可惜……
正當哈姆雷特這麼想,就聽到王后的呼喊:
「你實在是太殘忍了!」
哈姆雷特卻露出嗜血的眼神,冷冷地回應:
「母后,妳覺得這樣很殘忍嗎?那麼謀殺了父王,再下嫁給凶手,這樣又殘不殘忍呢?哼,只怪這可憐蟲,不該闖入這裡偷聽!」
「謀殺父王?」王后一臉惘然地問。
「是的!妳的醜行令純真之愛蒙羞,令婚姻的盟誓變得虛偽,簡直連老天爺都覺得噁心!」
「我究竟做了何事,要被你用這般無禮的字眼辱罵?」
「哼,想想妳的前夫,再看看妳現在的丈夫——世人的閒言閒語,妳豈可置若罔聞?真是可恥至極!妳怎會一點羞愧心都沒有?」
哈姆雷特繼續責難母后,忽然間,先王的鬼魂再度現身。鬼魂的樣子就是父親生前的樣子,哈姆雷特十分害怕,他問了鬼魂的來意。
鬼魂的聲音,只有哈姆雷特聽得見:
「我是來提醒你的,你似乎把替我報仇的諾言忘掉了……」
哈姆雷特不停用力搖頭,目光一直瞪著鬼魂。
鬼魂的厲聲又再響起:
「不要忘記你的諾言!我這次過來是為了激勵你,打磨你幾乎鈍了的意志。看看你的母親,她正在受苦……哈姆雷特,快去安撫她驚惶的靈魂吧!跟她好好談一談吧!」
鬼魂的聲音猶在耳邊,哈姆雷特眨一眨眼,只見鬼魂已飄向了門口。
「你在看甚麼?」王后忍不住問。
「妳看!他是多麼的蒼白……妳甚麼都沒看見嗎?」哈姆雷特指著鬼魂所在的方向。
「我甚麼都沒看見啊!」王后說。
就在這一刻,鬼魂在門口那邊消失。
只有哈姆雷特看得見鬼魂,母親的表情不像在說謊,她真的是甚麼都沒看見——她只看到哈姆雷特在自言自語,因此加深了她內心的恐懼,更加確信兒子真的神志不清失心瘋了。
哈姆雷特忽然淚流滿面,跪下來向母親懇求:「母后!請妳不要再縱容自己邪惡的靈魂,向神懺悔妳過去的罪……請您不要再和國王相伴,不要再做他的妻子……要是您能想念父親,變回我昔日的母親,我也會變回妳以前的兒子……」
「好的。我答應你。一切依你的。」
母親也跪了下來,抱緊了哈姆雷特。
在母親的眼中,他只是個可憐的孩子。
哈姆雷特望著地上的屍首,嘆息道:
「上帝啊!我為波隆尼爾的死感到遺憾,但為了要替天行道,我不得不心狠手辣……不幸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,更大的災厄將會接踵而至。晚安了,母親……」
語畢,哈姆雷特隨即拖走了波隆尼爾的屍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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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隆尼爾的意外身亡,讓國王克勞迪大感震怒。
不過,他也終於找到名正言順的藉口,下令將哈姆雷特放逐到國外。
克勞迪親自審判哈姆雷特:
「告訴我,波隆尼爾身在何處?」
「在天堂,派人去那裡找他吧!若您的差使在那找不到他,您就自己去那裡找他吧!若您在這個月內還是找不著他,那您走進大廳,將會聞到他的味道。」哈姆雷特冷冷地說。
「哈姆雷特,不要再狡辯了。為了你著想,我們不得不將你火速送走。船已備好,你得動身去英國了。再會了。」
哈姆雷特故意說錯:「好的,再會了,親愛的『母親』。」
克勞迪嗔道:「我是深愛你的『父親』,哈姆雷特。」
哈姆雷特一笑道:「您是我的『母親』。父親與母親是丈夫與妻子,丈夫與妻子本是一體。因此,我把您當成我的『母親』,這又有何不可?哼,再會了。」
然後,他就瘋瘋顛顛的大笑著離開。
克勞迪始終擔心王子是個威脅,很想直接處死他,但人民愛戴著王子,克勞迪不敢得罪人民,也不敢惹王后生氣。縱然王后的身心已屬於克勞迪,她還是寵愛著她的兒子。
在哈姆雷特出發之前,狡猾的國王向羅克蘭和蓋登思下令:
「你們兩個護送哈姆雷特前往英國吧!好好保護哈姆雷特的安全。這裡有一封密函,也拜託你們帶去英國朝廷。船上小心,一路順風!」
其時的英國是向丹麥納貢的屬邦,國王克勞迪寫的這封密函,當中捏造了一些莫須有的罪名,要求英國朝廷採取行動,只要哈姆雷特一登陸英國,朝廷就立刻處死他。
哈姆雷特、羅克蘭和蓋登思一同出發。
在遠行的路上,羅克蘭不小心洩露了密函的事。哈姆雷特不是笨蛋,他自然懷疑當中有詐。
夜裡,哈姆雷特偷偷弄來那封信,一看之下當然大驚。
有辦法了!哈姆雷特心生一計,不著痕跡把自己的名字擦掉,把要處死的人寫成羅克蘭和蓋登思的名字。
「哼!這兩個舊同學說要護送我?根本就是來押送我吧!這兩個賣友求榮的小人死不足惜!」
哈姆雷特把信件封好,放回原處。
就這樣,哈姆雷特一路上不動聲色,轉眼就來到了海邊,登上了開往英國的船。
不料,他們的船遭到海盜攻擊,兩幫人在船上打了起來。
為了復仇,哈姆雷特苦練過劍術,他將自己在劍術上的天分發揮得淋漓。
一輪打鬥過後,海盜不得不撤退。哈姆雷特急著表現自己的勇猛,竟獨自持劍跳上海盜的船。
沒想到,他原來坐的那艘船卻開溜了——羅克蘭和蓋登思貪生怕死,竟然丟下他,直接帶信趕往英國。
「唉!我唯有自求多福。」哈姆雷特棄劍投降。
後來發生的事,哈姆雷特沒法預知。但因為那封信被他動過手腳,他有預感那兩個罪有應得的小人會被處死。
那伙海盜擄獲了哈姆雷特之後,識英雄重英雄,竟然對這位高貴的敵人非常客氣。
「甚麼!你是大名鼎鼎的丹麥王子?」海盜們一同驚呼。
原來哈姆雷特名聲響噹噹,人民敬重這位王子。
當海盜們知道了哈姆雷特的身分,就把他送到最近的丹麥港口,恭送他上岸。他們賣一個人情,就是希望王子將來能在朝廷裡相挺,以此報答他們的好意。
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?
哈姆雷特一登岸,立刻寫信給國王,詳述自己在海上的奇妙遭遇,不日就會趕赴王宮覲見國王。
對於復仇一事,哈姆雷特還是會躊躇不決,而在命運的擺布之下,他相信自己一定有機會拿到殺人的武器,走近克勞迪的身邊,然後……

哈姆雷特CH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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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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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、香銷玉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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波隆尼爾的死嚇倒了國王,也逼瘋了奧菲莉亞。
父親無故橫死,而且是死在她所愛的王子手裡,這位少女遭受到的打擊太大,令她的精神完全錯亂,心智開始不正常。
哈姆雷特不在宮裡的這段時間,奧菲莉亞常常拿著花,到處分給宮裡的婦女,逢人就說:「花要用在父親的葬禮上喔!」她唱著情歌和輓歌,有時還唱著不知所云的歌曲,像個失憶者似的到處浪蕩。
這一天,奧菲莉亞一路遊蕩,來到了宮中。
「美麗的王后妳在哪裡?」奧菲莉亞問道。
王后正好經過,便走近奧菲莉亞的身邊。
「奧菲莉亞,妳好嗎?」
奧菲莉亞突然唱起歌來:「他已經死了,走了。夫人,他已經死了,走了。他的頭上是一片草地,腳下是一塊石碑。」
「奧菲莉亞?」王后問。
此時,國王克勞迪也來到王后身旁,目睹奧菲莉亞奇異的舉止。
「美麗的姑娘,妳還好嗎?」國王問。
「他的屍衣和山上的雪一樣白,點綴著清香的花,沾滿我們的淚水……」奧菲莉亞兩眼無神,不停哼唱不知名的小曲,磕磕絆絆地向前走。
「她太想念她父親了。」王后感慨萬千。
奧菲莉亞又繞回來了,繼續瘋言瘋語:
「但願死人安息,我就是淚流不止……特別是想到他們將他葬入冰冷之地。我要讓哥哥知道這個消息,謝謝各位的忠告。晚安,夫人們!晚安,諸位親愛的夫人們!晚安、晚安!」
語畢,奧菲莉亞便向國王及王后告辭。
那時,沒有人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想甚麼。

[speaker-break time=”2s”]

同一時間,奧菲莉亞的哥哥雷爾堤已由法國回來。他得知父親的死訊非常憤怒,以為是國王害死父親,因此起了叛變的心。
雷爾堤衝進國王所在的內宮,對國王怒喊:「你這卑鄙的國王,還我父親來!」
「冷靜一點,雷爾堤。」王后說。
「別攔著他,王后。雷爾堤,你為何如此憤怒?」國王問。
「我父親在哪?」雷爾堤激動地問。
「他死了。」國王回答。
王后連忙補上一句:「但不是國王殺的!」
國王笑道:「我與令尊的死無關,我會告訴你殺死他的人是誰。」
此時,傳來奧菲莉亞的歌聲:「他們用屍架抬他的時候,沒有蓋住他的臉……他的墳墓裡淹滿了淚水……嘿噥呢……」
「奧菲莉亞!我可憐的妹妹,少女的神智跟老人的生命一樣脆弱啊!」雷爾堤發出感嘆,一想起妹妹的狀況,他就不由得悲從中來。
就在眾人注目之下,奧菲莉亞進來了內宮。
「我本想送你一些紫羅蘭,但我父親死時,他們全枯萎了。」奧菲莉亞喃喃自語,撒著摘來的花草,匆匆便離開了。
「真可憐的孩子!她連自己的哥哥也認不出來。王后,可否請妳暫時迴避一下?我想跟雷爾堤兩個人談一談。」
國王等到王后離開內宮,便將哈姆雷特如何殺死波隆尼爾一事,一五一十告訴了雷爾堤。
「雷爾堤,現在你已經知道你父親死亡的真相。哈姆雷特殺了令尊不夠,還有意要殺我。」國王說道。
「我就這樣失去一位高貴的父親!而我的小妹還被逼得發瘋,我一定要報仇。」雷爾堤氣憤難平。
國王拿出哈姆雷特的信,說道:「哈姆雷特在信中說到,他現在已回到丹麥,他想在明日來見我,向我解釋他突如其來的返國原因。」
雷爾堤的眼中亮出了殺意。
「正合我意,讓他來吧!陛下,我慶幸有生之期能夠見到他,並且當面告訴他——你的死期到了!」
雷爾堤決定謀殺哈姆雷特。
而且,他會讓這宗謀殺看起來像意外。
「雷爾堤,聽說你擅長擊劍,是不是?」國王克勞迪有了狡猾的主意,便向雷爾提推波助瀾:「我們就叫幾個人演戲,在王子面前誇讚你擊劍的本領,慫恿他和你比試,表面上是賭個輸贏,實際上是賭上性命。哈姆雷特是個粗心的人,一定不會仔細檢查比賽用的刀劍。嘿,雷爾堤,你只要預先把一柄利劍混雜在裡面,接著在一陣比劃之後,你一劍刺進他的心臟,就可以為你父親報一劍之仇。」
雷爾提贊同國王的主意。
確實,這是絕妙的主意。
雷爾提咬牙切齒地說:「就這麼做吧!為確保他必死無疑,我將在劍尖塗上毒藥。我已取得此毒,其效力之強,沒有解藥可解。」
國王興高烈采地繼續討論:
「為保萬無一失,我們再思考一下備案。我想想……哦,我想到了!當你們決鬥到一半,如果他口乾舌燥,提出飲水的要求,我們就為他預備一杯含毒的水,他也將中毒身亡。嘿、嘿……」
就在兩人聊得興起之時,王后匆匆跑回來了,腳步倉倉皇皇,面色像死灰一樣難看。
「老天啊!悲慘的事接踵而來,來得太快……雷爾堤,你妹妹溺水身亡了!」王后悲呼道。
雷爾堤當場哭了出來。
「溺水!噢!我可憐的奧菲莉亞……太多的水淹沒了妳的身體,我將努力止住淚水,可惜我只是凡夫俗子,我沒辦法不哭……再會了,陛下!我想說的話如烈火般熾熱,可是我的眼淚已把它澆熄。當淚水流乾,我的內心將不再有任何感情。」
雷爾堤一說完,便趕到外面看一看情況。
原來,奧菲莉亞趁著沒人注意,偷偷跑到了河邊。她用雛菊、蕁麻等花草編成一個花圈,然後爬到柳樹上,想把花圈掛到柳枝上。沒想到柳枝斷裂,她就連同花圈和自己採來的花草,一股腦兒跌落了溪流。
身上的衣服讓她在水中漂流了一會兒,臨死前她還唱著古老的歌謠,對自己所面臨的險境渾然不知,或者本來她就是有尋死的意思。
沒多久,浸濕的衣服變得沉重,淒婉的歌曲漸漸消失,漂浮的花草越來越遠,一個命運悲慘的少女就這樣沉向水底的淤泥,告別了這個充滿陰謀的世界。

哈姆雷特CH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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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姆雷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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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、掘墓人之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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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前往城堡的路上,有一座壯闊的墓園。
傾瀉的烏雲遮蓋了天空的蔚藍,哈姆雷特一身的黑衣就像喪服。
哈姆雷特經過墓園的時候,就在那裡遇見了赫瑞修。
當時,有兩個掘墓人正在高舉鋤鍬,他們一邊挖墳一邊唱歌:「年輕之時深深愛過——天真以為那很甜蜜——要為我好,縮短光陰——我卻感慨,失去更多——」
哈姆雷特皺了皺眉,覺得掘墓人不該在做這種工作時唱歌。
「無奈歲月有如神偷——催命似的將我勒緊——入土為安溘然長往——世上原來不曾有我——」
掘墓人的鏟子碰到一個骷髏頭,竟然隨手將那顆腐爛的頭骨拋到地面。
「你替甚麼人挖墓?是男人嗎?」哈姆雷特走近掘墓人身邊。
「不是男人,先生。」掘墓人回答。
「那麼是為哪一位女士呢?」
「也不是任何女士。」
「那麼,要埋葬的是甚麼人啊?」哈姆雷特再問。
「她曾經是個少女,但願她安息,她已經死了。」掘墓人指著那顆拋在地面的骷髏頭,繼續說:「當我挖土的時候,發現了別人的頭骨。這個頭骨埋在地底已經二十三年,死者是一個叫約力克的男人。」
「約力克?他是先王的弄臣啊!」
哈姆雷特既驚且喜,向掘墓人要來那顆骷髏頭。
弄臣是宮廷裡很特別的職務,專門為王室提供娛樂,以幽默詼諧來取得君主的歡心,某程度上就是國王御用的小丑。
墓園瀰漫著濃濃的憂鬱氣氛,哈姆雷特拿著骷髏頭,回想起童年的歲月,不禁大聲疾呼:「可憐的約力克!赫瑞修,我記得他,他是個風趣的傢伙。他曾千遍百遍讓我騎在他的背上玩耍……現在回想起來,死亡是多麼的令人痛心啊!在此安息的男人,我不知已親吻過他多少次……赫瑞修,我們的軀體終將腐化為如此卑賤的東西啊!」
赫瑞修安慰道:「您想太多了,殿下。」
兩個掘墓人加快動作,異口同聲唱和:「一鎬一鍬再一鍬,屍衣裹屍了心休——塵歸塵啊土歸土——人生過客匆匆來——」
就在此時,有一隊人馬出現,由遠方而至。
哈姆雷特很快就發現是送葬的行列。
行列中竟然有熟悉的臉!隊列後方的人,不就是國王克勞迪、王后及雷爾堤嗎?另外還有一位神父,幾個侍從抬著一具棺材走在最後面,還有一些悼念者緊隨其後。原來這是奧菲莉亞的葬禮,為了這個香銷玉沉的少女,宮廷裡的朝臣都前來送行。
不早不晚,仇人竟然在這個場合出現。哈姆雷特和赫瑞修不曉得棺中人是誰,因為兩人皆未獲知奧菲莉亞的死訊。
幸好在國王等人發現之前,哈姆雷特和赫瑞修已躲起來了。哈姆雷特料想死者是個很有身分的人,便逕自站在枯樹後偷窺。
神父朗聲道:「我們已經盡力為她的葬禮祝福,無奈她的死因令人存疑,要下葬在不被祝福的墓地,並在墓上投擲卵石。然而我們得以在此舉行儀式,用鮮花、禱告和喪鐘送別其處女之身。」
雷爾堤哀傷地喊叫:「讓她入土為安吧!從她純潔無瑕的肌膚裡,綻放出芬芳馥郁的紫羅蘭!」
在墓上灑滿花朵是一種傳統的葬禮儀式。
王后親自撒下一朵朵花,唸唸有詞:「鮮花贈美人!可愛的姑娘,我本來是想用鮮花來妝點妳的新娘床鋪,沒想到是撒在妳的墳墓上……妳本來應該是我兒哈姆雷特的妻子啊!別了!」
聽到這樣的話,哈姆雷特心中驚呼:「甚麼!那是美麗的奧菲莉亞?」
接著,他遠遠瞧見雷爾堤跳進墓裡,大悲若狂。
雷爾堤悲愴萬分,大哭道:「噢,願災禍降臨在害她發狂的罪人身上!在我再次將她擁入懷裡之前,別埋葬她!把土撒過來,撒在我倆身上吧!我要和奧菲莉亞葬在一起!」
此情此景,聞者傷心,聽者落淚。
哈姆雷特想起昔日對這位美麗少女的愛。他終於看不下去,冒死也要送這位愛人最後一程。
眾目睽睽之下,哈姆雷特居然走了出來,也跳進了奧菲莉亞的墓裡。他對雷爾堤說:「哪一個人的內心能承受這麼沉重的悲傷?哪一個人的輓歌可以凝住天上的繁星?那就是我,丹麥王子哈姆雷特!」
「她的死全都是你造成的,你這畜生!」雷爾堤怒不可遏,勒住哈姆雷特的脖子,和哈姆雷特扭打成一團。
國王克勞迪趕緊命令侍從分開兩人,兩人這才分別走出了墳墓。
哈姆雷特大聲道:「我愛奧菲莉亞!就算四萬個兄弟的愛加起來,都不及我對她的愛。」
雷爾堤的雙眼滿布血絲,拳頭揑得格格作響。
「噢,雷爾堤,住手!」國王疾呼。
「雷爾堤,他瘋了,不要跟他計較!」王后大喊。
哈姆雷特一怒之下,向雷爾堤提出抗辯:「如果你想大吼大叫發洩怒火、表達對她的愛,我會同情你的做法!如果你想陪葬,我也願意!但是啊,雷爾堤,你為何要將她的死歸咎於我?我以前曾經把你當兄弟一樣……已經無所謂了。風水輪流轉,總有一日是你的末日,你就等著瞧吧!」
說完,哈姆雷特拂袖而去。
雷爾堤恨得咬牙切齒。
國王發覺赫瑞修在旁,便吩咐他好好照顧哈姆雷特。
赫瑞修點頭答應,便追了上去。
同時,國王也擔心雷爾堤會心軟,便再次在他耳邊提醒:「保持耐心,雷爾堤……記住我們昨晚討論的計劃,我們馬上就會成功。最佳的下手機會,將會屬於沉得住氣的人……」
雷爾堤點了點頭,恨不得盡快展開明天的死鬥。
他彷彿已經看見王子的死相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