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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、劃時代的光學成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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◇
隱形人一開門,甘寶就問:
「怎麼了?」
「沒甚麼。」隱形人回答。
「說真的!幹嘛摔東西?」
「鬧脾氣。忘記我的手受傷了。」隱形人說。
甘寶開始收拾殘局,撿起碎玻璃。「你的事情已經傳開了。伊平鎮和昨天在這裡發生的事。全世界都知道有個隱形人,不過沒人知道你在這裡。」
隱形人罵了句髒話。
「你的秘密洩漏了。我想應該算是秘密吧?我不知道你有甚麼計畫,但我當然樂意幫忙。等一下會有早餐,我們邊吃邊聊。」
兩人到樓上的觀景露台用餐。
就在甘寶的眼前,有一件無頭無手的睡袍正在吃東西和擦嘴。
「我需要了解關於你隱形的事。」甘寶問。
「其實原理很簡單。」隱形人放下餐巾。
「對你來說肯定很簡單,但……」甘寶苦笑道。
「沒錯!對我來說,一開始確實很美好。但現在,老天呀!希望我們可以公開這個偉大的發現。一切都是在切斯托發生的。」
「切斯托?」
「我離開倫敦,就過去了那裡。你知道我放棄醫學,轉而攻讀物理吧?因為我對光學深深著迷。」
「啊!」
「光密度!整個學問撲朔迷離。所有問題的答案,就像光一樣閃爍不定。當年我二十二歲,充滿熱情,發誓要將此生貢獻給這門學問。你知道二十二歲的我們有多傻嗎?」
「現在也沒聰明到哪裡去。」甘寶說。
「我醉心研究,埋首苦幹。不到六個月,我就偶然取得突破!我發現了色素跟折射的通用定律——四度空間幾何符號的方程式。通用符號在分子物理學家眼中所代表的意義,就連數學家也無法理解。在我的研究筆記裡——那個流浪漢偷走的書冊——記載了驚世的學問!由我想出來的概念,可以在不改變物質特性之下,將物質的折射率降低到跟空氣一樣,不管是固體、液體還是氣體都行得通。」
「真是前所未聞!」甘寶驚嘆道:「但我還是不太懂……以我了解,這種作法可以令寶石變質,但令人變隱形實在是太誇張了。」
隱形人格里芬繼續解釋:「這樣說吧,能見度取決於物體對光線產生的反應。物體要麼是吸收光線,要麼就是反射或折射光線。如果該物體不吸收、反射、折射任何光線,人的眼睛就看不見了。你會看到紅色不透明的箱子,因為顏色會吸收部分光線,並反射其他的光線。如果不吸收任何光線,全部反射出去,你就會看到一個綻放白光的箱子。你可以做個實驗,將一片玻璃放進水裡,玻璃就會完全消失,因為光線透過水照射玻璃,幾乎不會發生任何折射或反射的作用。」
甘寶說:「這些都很淺顯易懂。」
「甘寶,還有一個淺顯的事實。如果打碎一片玻璃,研磨成粉,在空氣中的可見度就會大幅提升,成為不透明的白色粉末。這是因為粉末狀增加了玻璃的表面面積,造成更多反射和折射的現象。一片玻璃只有兩個面,但玻璃粉末每一面都會反射和折射,只有極少量光能穿透過去。但是,如果將白玻璃粉末放進水裡,它們當場就會消失。因為玻璃粉末和水的折射率是一致的,當光線通過兩者時,不太會產生折射和反射的效果。」
格里芬頓了一頓,繼續說:
「要讓玻璃消失,只要把它放入折射率差不多的液體中就行了。按照這個原理,你就知道玻璃粉末在空氣中也能消失,只要它的折射率變得跟空氣一樣,光線在通過玻璃和空氣時,就不會產生折射和反射。」
「對、對……可是,人又不是玻璃粉末!」甘寶說。
「不是的。人比玻璃還透明!」格里芬說。
「胡說八道。」
「博士居然說這種話!短短十年,你就忘記了物理學嗎?所有東西都是有點透明又不太透明的。比方說,一張紙好了,紙是透明纖維製成的,之所以會不透明又白色,理由就跟玻璃粉末一樣。只要在白紙上抹油,填滿纖維縫隙,它就會跟玻璃一樣近乎透明。甘寶,不光是紙,骨頭也一樣,血肉、頭髮、指甲、神經通通都一樣。事實上,人體所有部位,除了血中的紅色素和毛髮中的黑色素,全都是由透明無色的組織構成。」
「老天!真虧你想得出來!」甘寶大叫。
「這下你懂了!離開倫敦一年後,我就想透了這一切。但我沒有發表論文,只是偷偷進行研究。因為我怕我的教授會竊取我的點子!你也知道學術界有多陰險狡詐!我不要讓他奪走我的成果。我繼續研究,逐漸接近成功。我沒告訴任何人,因為我打算一夕成名。有一天,我意外取得生理學上的重大突破。」
「突破?」
「你知道血液中的紅色素吧?我可以讓它變成白的——無色——同時維持正常的功能!」
甘寶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嘆聲。
「我發現我可以當隱形人。」格里芬起身踱步。「這種事就跟魔法差不多。我拋開疑慮,想像隱形對人來說代表甚麼意義——神秘、力量、自由。我看不出任何壞處。我,一個窮困潦倒的學者,突然之間就能成為……這樣的人。我一頭栽進研究,研究了三年,每克服一個難關,就會遭遇更大的難關。三年之後,我發現我不可能完成這個研究。」
「為甚麼?」甘寶問。
「錢。」隱形人凝視著窗外。半晌,他轉回來說:「我偷了我父親的錢。那筆錢不是他的,害到他自殺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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甘寶無言以對,過了好一會才說:「你累了。來坐一下。」
格里芬坐了一會兒,突然開口:「父親自殺時,我已經離開切斯托的住所。我去倫敦找個地方落腳,最後住在貧民窟裡的破房子。我用偷來的錢購買器材,持續研究,進展順利接近尾聲。我遲早會把複雜的實驗過程告訴你,現在沒必要多談……大部分實驗內容,都用了加密的暗語,記載在那個流浪漢偷走的筆記簿裡。我們必須找到他,奪回那些筆記。」
說到這裡,格里芬顯得十分生氣,可想而知那些筆記有多重要。
「在我成功把羊毛毯變隱形的那天,窗外來了一隻髒兮兮的白貓。我腦中靈機一動,便打開窗戶,用牛奶將貓引進屋內。」
「你拿牠做實驗?」
「嗯,我抓住牠了。甘寶,給貓下藥可不容易……可惜,最後實驗失敗了。」
「失敗了?」
「我讓貓的血液變成透明,但牠的眼睛就是不褪色……看起來就像一對會移動的鬼眼。」
「好奇怪!」
「我無法解釋原因。牠醒來後就開始猛叫。樓下的老女人跑來敲門,她懷疑我在活體解剖。我打發她走,然後上床休息,雖然根本睡不著。那隻貓半夜一直亂叫,怎樣也不肯安靜。我打開窗戶,牠離開了。自此我也沒再見過牠。」
「你是說外面有隻隱形貓在亂跑!」甘寶說。
「如果牠還沒死的話……這樣有甚麼問題?」格里芬說。
「沒問題。」甘寶說。
格里芬沉默了一分鐘,才吐露出自己變成隱形人的回憶:
「有一天,我的房東找上門來。他說他很肯定我在虐貓,堅持要了解這件事,因為國家法律嚴禁活體解剖,他怕會受到牽連。房東擠入我的房裡,到處視察,我擔心他可能會發現我的秘密。我擋在他與我的研究設備之間,這樣做卻引起他的好奇心。『你在幹嘛?為甚麼這麼神祕?你做的事合不合法?危不危險?』房東問長問短,惹得我火大,叫他滾出去。他宣稱自己有權進屋,我直接把他趕出去,關門上鎖。他在門外鬧了一會兒,才肯離開。
「情況麻煩了。我不知道房東會怎麼做,也不確定他有權怎麼做。搬家會延誤我的實驗,而且我全部財產只剩下二十鎊,根本沒錢搬家。逃走吧!只能這麼辦了。但那又會引來調查,他們會翻遍我的家。
「一想到我的研究有可能在緊要關頭曝光,我忍不住勃然大怒。我連忙帶著三本研究筆記出門,拿到大波特蘭街上的郵局寄出。回去時,我發現房東偷偷上樓。我直接衝過他身邊,對著他的臉把門關上,然後繼續研究工作。
「當天晚上,我吞下藥物,完成自我隱形的最後步驟。我昏昏沉沉坐在椅子上,感受血液褪色的副作用,聽到有人不停敲門。沒多久,有人從門下塞了東西進來。那是一張藍紙。我不耐煩,起身開門。
「我的房東站在門外,帶著驅逐令之類的東西。他把文件交給我,發現我的手有點怪異,然後抬頭看我的臉。
「他目瞪口呆,放聲驚呼,同時扔下了蠟燭和文件,衝過黑暗的走廊下樓而去。我關門上鎖,走向更衣鏡,終於知道他在害怕甚麼……我的臉是白色的——跟白卵石一樣白。
「我很難受。我沒想到會這麼難受。我一整晚輾轉難眠,噁心頭昏,全身都彷彿著火了般。我終於瞭解那隻貓在鬼叫甚麼了。我啜泣呻吟,喃喃自語,漸漸失去意識,不知過了多久才甦醒於黑暗中。
「痛楚過去了。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黎明,不會忘記發現雙手變得混濁透光時的恐懼。然後,我慢慢看著全身越來越清澈,最後完全透明。」
「我奮力起身。我很虛弱,也很飢餓。我在鏡子裡看不見自己。我抓著桌子,額頭貼在鏡子上。敲門聲再度傳來。我側耳傾聽,有人竊竊私語。我開始拆除實驗器具,四處亂放,令人無法看出如何組裝。外面又有人敲門了,除了房東,還有另外兩個男人。我為了拖延時間,開口回應幾句話。沒想到他們開始撞門,嚇倒了我,也激怒了我。
「我在房間中間堆了一疊紙、乾草等易燃物,然後打開瓦斯。我找不到火柴點火,氣得亂敲牆壁。最後我關上瓦斯,爬出窗外,坐在水槽蓋上,沒人看得到我。
「房東和那兩個男人闖入房中,樓下那個老女人也來了。他們很驚訝房間裡沒人。一個年輕人直衝窗口,拉開窗戶探頭查看。他跟我的臉相隔不到一呎。我很想一拳捶下去,但是還是忍住了。眾人搜了一會,然後百思不解,奇怪剛剛我的話聲是不是他們的幻聽。
「我溜到樓下的客廳等候。他們下樓了,一方面很失望沒看到動物的屍體,一方面很煩惱要怎麼用法律趕走我。當他們離開,我帶了一盒火柴上樓,放火燒屋,然後揮手向那棟房子告別。」
「你把整棟房子燒了?」甘寶大聲問。
「非燒不可。我必須掩飾行蹤。我來到街上,終於了解隱形可以給我多少好處。我滿腦子都是瘋狂的計畫,而我不必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