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金銀島》
第六章、海盜的陰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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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段旅程一帆風順。
伊斯帕紐拉號是艘好船,船員們都很稱職,船長確實經驗老到。不過,在抵達金銀島之前,船上發生了幾件值得一提的事。
首先,艾羅先生表現得比船長想像的還要糟糕。他完全管不動水手,而且出海沒兩天,他就醉醺醺地出現在甲板上。
船長三不五時會命令艾羅離開甲板。
但這個大副很不像話,有時他會笨手笨腳弄傷自己,有時會在小床鋪上睡一整天。就算在他清醒的時候,他也只是勉強完成工作。
沒人知道艾羅從哪裡弄到酒的,那是船上的一大謎團。他不僅是個沒用的幹部,還是船員眼中的壞榜樣。
最後,在某個漆黑的夜晚,艾羅失足墜海,再也沒人見過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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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去大副總得有人替補。
掌帆長安德生是最適當的人選。他繼續之前的職務,兼顧大副的職務。屈勞尼曾隨軍出海,懂得海事,也會幫忙到值班台守望。此外,舵手伊斯梅經驗老到,甚麼事都能辦得妥妥當當。
船員們都很喜歡席爾法,甚至願意聽他號令(雖然大家幫他改了個「烤肉佬」的外號)。
席爾法會跟所有人談天,盡力幫助大家。他特別歡迎我進廚房。「吉姆,來跟我聊天吧!我最歡迎的人就是你了。坐下,聽我說,弗林特船長——哈哈,我鸚鵡的名字,就跟那位名海盜一樣——嗨,弗林特船長,你說我們是不是一定會奪寶成功呢?」
鸚鵡口沫橫飛,回答:「西班牙銀幣!西班牙銀幣!」
屈勞尼和斯摩烈船長始終保持距離。
這邊廂,屈勞尼毫不掩飾他對船長的厭惡。
那邊廂,船長對他總是閉口無言,就算不得不回話,也只是寥寥數語。不過,船長承認自己低估了船員,想不到大家都表現得很棒。船長完全愛上這艘船,但他還是會抱怨:「我不喜歡這趟旅程。」
每當聽到這種牢騷,屈勞尼都會走上甲板,一邊吹風,一邊嘮叨:「那傢伙再抱怨一次,我就要爆發啦!」
船員的待遇都很好,出海至今大家都很滿意。例如,只要聽說有人生日,屈勞尼馬上就會分派烈酒,讓大家喝個痛快。他也在中艙擺上一個裝蘋果的木桶,想吃的人隨時都可以去拿。
「這樣做很不智。對水手太好會壞事的。」船長對利弗西醫生抱怨。
可是後來的事實證明,蘋果桶竟有意想不到的妙用,要不是它,我們就不會察覺船員叛變的陰謀,可能就要死得不明不白。
那是航程的最後一天,估計在當晚至翌日中午之前,我們就會抵達金銀島。風平浪靜,船首輕盪,所有人都精神亢奮,因為我們正邁近這趟冒險的第一個終點。
日落之後,我結束一天的工作。準備回艙房時,我突然想吃蘋果。我跑上甲板,瞭望員正在遠眺前方,舵手輕吹著口哨看風使舵。
我整個人鑽入木桶,竟然找不到一顆蘋果。我太累了,海浪聲伴隨著船身搖晃,令我就想這樣入睡。忽然,有個男人一屁股坐下,肩膀往木桶靠攏,令木桶裡的我晃了一晃。
正當我要爬出桶外,對方開口說話了。
竟是席爾法的聲音?
我才聽了幾句話,就嚇得不敢出去了。很快,我就知道船上所有好人的性命全都繫於我的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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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爾法在跟別人說話:
「不,不是我。弗林特才是船長,我是他的手下。在那艘船上,我失去我的腿,皮歐弄瞎了眼睛。我們的船醫幫我截肢,但他後來被吊死了,被曬成了人乾。我們洗劫了很多船,弗林特的老船『海象號』,經年累月都沾滿了鮮血,載滿了沉甸甸的金子。」
「啊!弗林特是海盜之王!」有人讚歎不已。
我憑聲音認出說話的人,他是船上最年輕的水手。
席爾法又說:「我跟著弗林特出海,總共賺了兩千英鎊——我全都放在銀行。賺錢不難存錢難啊!弗林特的老夥伴都在哪裡?嘿嘿,大部分都在這艘船上,高高興興吃著乾布丁。瞎子皮歐一年內花掉一千兩百磅,過得像是國會裡的貴族。他現在在哪裡?死了。之前兩年,那傢伙都在行乞!」
「說到底,搶那麼多錢也沒甚麼用。」年輕水手說。
「蠢人當然不會理財。但你聽好了。你很年輕,很聰明,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了,所以我當你是個男人跟你說話。像我們這種『投機分子』,多數人都會把錢花在吃喝玩樂和賭博,等到口袋空空再出海。但我不是這樣的人,我把錢都存起來。我今年五十歲,做完最後這一票,我就要退休了。」
「你做完這一票,還要回去布里斯托露面?」年輕水手問。
「嘿嘿,當我們一出海,我老婆就把錢都提走了。『望遠鏡酒館』也賣掉了。她之後跟我會在其他地方會合。我願意告訴你在哪裡,因為我相信你,只不過我怕會招人嫉妒。」
年輕人說:「老實說,我本來不想這麼做的,但跟你聊完後,我願意全力支持你。」
席爾法的嘴巴總是很甜:「你膽識過人,又聰明!我沒見過像你這麼有前途的『投機分子』!」
我開始了解所謂的「投機分子」是指海盜。剛剛那段談話是對船員洗腦的最後一步。搞不好這年輕水手已是船上的最後一個好人。此外,我也想通了——原來席爾法就是「獨腳水手」!之前他裝作不認識「黑狗」,原來只是在演戲。
接著,席爾法輕吹口哨的時候,似乎又有另一個男人走過來坐下。
「耶,迪克入伙。」席爾法說。
「嗯,我就知道迪克會入伙。」竟是舵手伊斯梅的聲音。「他不是笨蛋。我只想知道我們還要演戲多久?我已經受夠了斯摩烈船長。我要搶走他們的食物和紅酒。」
席爾法厲聲道:「你給我規規矩矩的,等到我下令才可以動手。」
伊斯梅低吼:「我又沒說不等。我只想知道何時動手。」
「何時?」席爾法大聲道:「能拖多久就多久。我們需要斯摩烈船長為我們駕船,地圖又在鄉紳和醫生的手上——我還不知道藏在哪裡。你也不知道吧?我打算等他們找到寶藏,搬上船的時候……到時候再看看,或許等斯摩烈帶我們返航,半途上再動手也不遲。」
「為甚麼?我們自己不會駕船嗎?」迪克插嘴。
席爾法的聲音:「我們只是很嫩的水手。我們能依照航線航行,但誰會規劃航線?我知道你們性子急,所以我會在島上動手。最怕就是你們這些傢伙喝醉,壞了大事!」
伊斯梅的聲音:「你這個人就是愛嘮叨。大家找點樂子又有何不好?」
席爾法的聲音:「找樂子?愛找樂子的人都去哪了?皮歐是這種人,弗林特也是這種人,他最後酗酒過度去死了。他們是很優秀的夥伴,問題是他們都自己去死。」
迪克問:「抓住他們之後,要怎麼處置?」
席爾法說:「你覺得呢?放逐荒島?或者當豬一樣宰了——這是弗林特和比爾的做法。」
伊斯梅說:「比爾就是那種人,他常說『死人最不會反抗』。好吧,他現在也死了,完全了解這番話的真諦。」
「沒錯。」席爾法說:「我決定殺人滅口。好了,迪克,當個好孩子,幫我拿顆蘋果過來。」
我嚇得魂飛魄散。要不是腿軟,我早就逃之夭夭。我聽見迪克起身,接著有人阻止他。是伊斯梅的聲音:「呵,這時候吃甚麼蘋果?席爾法,來喝蘭姆酒吧!」
多虧了伊斯梅這麼說,才間接救了我一命。
「迪克,我信任你。鑰匙在這裡,你幫我去拿酒過來。」席爾法說。
迪克離開之後,我聽見伊斯梅在席爾法的耳邊小聲說話:「那些人都不願意入伙。」
哦!這表示船上還有忠於船長的下屬。
不久,迪克回來了。這幾個人就這樣輪流喝酒。又沒過多久,我聽見瞭望台上的人大喊一聲:「陸地呀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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甲板上到處都是腳步聲。
眾人湧出船艙和艏艛,艏艛即是最前端的甲板。
我趁亂由蘋果桶溜出來,躲到前帆的後面,沿船尾繞了一圈,隨後又回到甲板這邊,剛好碰上漢特和利弗西醫生。
船的西南方出現兩座矮丘,相距大約兩公里,它們的後方還有一座更高的大山,整個高峰埋沒在霧氣之中。
「好了,各位兄弟!」斯摩烈船長發言:「有人見過這座島嗎?」
「我見過!」席爾法回答:「我曾到島上打過水。」
「下錨處是不是在南面,一座外島的後面?」船長問。
「是的,船長。這是人稱『骷髏島』的地方。以前是海盜聚集的老巢。北方的山丘叫做『前桅丘』,往南是『主桅丘』和『後桅丘』。『主桅丘』就是我們眼前最高的山,又稱『望遠鏡丘』,因為海盜都會在那裡放哨。」
船長拿出一張地圖:「幫我看看這張圖畫得對不對。」
席爾法眼睛一亮,跟著露出失望的神色。我知道,他一度誤會那是藏寶圖,事實上那只是用藏寶圖重謄的副本,上面少了那些紅色的交叉。
「沒錯,這張圖畫得很準。就是這一點,這裡是最適合下錨的地點。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收帆……」
席爾法說得頭頭是道,得到船長的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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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見席爾法大膽披露關於島的一切,我真的感到頗為驚訝。席爾法經過我身邊的時候,在我肩膀上搭了一下,害我暗暗嚇了一跳。
「嗨,小伙子,這個島很好玩的!」席爾法向我說完,就一拐一拐的下去廚房。
在後甲板上,船長、屈勞尼和利弗西正在交談。
我趁機走到利弗西旁邊,小聲道:「醫生,聽我說,帶船長和鄉紳回去客艙,然後找個藉口叫我下去。我有壞消息。」
利弗西臉色微微一變,隨即裝作若無其事。他向著我說:「謝謝,吉姆。這樣就夠了。」就好像剛剛是他在問我問題。
眼見快要登陸,船長召集所有人上去甲板,然後宣布准許大家乾杯喝酒。
船員們歡聲雷動,我看到他們如此誠心的模樣,實在不敢想像這些人會對我們謀財害命。
片刻過後,有人叫我下去客艙。
當我走入客艙,三位大人已圍著圓桌坐著,桌上擺了瓶西班牙紅酒。
「好了,吉姆。」屈勞尼盯著我。「有話就說吧!」
我盡量簡短扼要,把席爾法等人的談話內容說了一遍。沒人打斷我說話,他們從頭到尾都只是盯著我。
「吉姆,請坐。」利弗西拉出椅子。
他們給我倒了杯紅酒,還往我手裡塞了一把葡萄乾。
「吉姆,你是個勇敢的孩子!」屈勞尼稱讚我,轉頭又向船長說:「你是正確的,我承認我錯了。我會聽你的指示行事。」
斯摩烈船長說:「我想到三至四個重點。如果屈勞尼先生允許,我就提出來討論。」
「你是船長,都聽你的。」屈勞尼說。
斯摩烈船長說:「首先,我們必須繼續下船,因為已經不能回頭。如果我說要返航,他們立刻就會叛變。其次,我們還有時間——至少能拖延到找到寶藏為止。第三,船上還有忠心的水手……既然衝突無法避免,我們必須掌握先機,在他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擊。屈勞尼先生,我們可以相信你帶來的下人嗎?」
「我保證他們信得過。」屈勞尼說。
「你有三個下人……」船長屈指一算。「加上我們,包括吉姆,就是七個人。忠心的水手呢?」
「應該都是屈勞尼找來的人吧?在遇到席爾法之前,來應徵的那些人。」利弗西說。
「不一定,因為伊斯梅也是我找來的。」屈勞尼憤然道。
船長說:「我們必須按兵不動,時刻警覺。我也很想大幹一場,但總須先分清楚敵人和自己人。」
利弗西說:「呃,吉姆可以幫上忙。水手不會提防他,他的觀察力也很敏銳。」
屈勞尼補上一句:「交給你了,吉姆。」
我只感到絕望無助。
不管怎麼說,全船二十六個人當中,只有七個肯定是自己人,而其中一個就是我這個小鬼。
減掉我,就是六個成年人對上十九個的局面。
只怕勝算相當渺茫。